我的家世
李清龙
这是一个最底层极普通的人家。我父家朱姓,母家李姓。按姓氏之源,朱为五帝中颛顼之后,李为道家鼻祖老子之后。历史上这两个姓的显赫人物分别开创两个王朝,且是延续时间较长且没有中断的两个王朝,但都被对方姓氏的人灭掉了,李唐毀在朱温手上,朱明毁在李自成手上。两姓势均力敌,没有别的对手。现两姓人气也旺,多次人口普查,李姓总是数一数二,朱姓也排在十五位之前。我的父家与母家都没有家谱,很难说与那两个王朝有什么联系,也无意高攀作皇亲,我的父家和母家都只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
我知道的父家,仅至祖父辈,家住安徽肖县的三座楼村,贫困无比,生活无着,父亲八岁就交给了舅祖父,舅祖父是富人家的长工,父亲也就成了小长工,大人干活他跟着干,十三岁时就当大人用了,挑水,种田,犁耕耙拉,什么活都干,且技术上渐渐成为上乘把手。一九三八年,日本人占徐州,大肆屠戮,舅祖父带着病重的曾外祖母藏在附近楚王山的一个山洞里,同时被枪杀,父亲随他人逃难侥幸得脱。那边朱家祖父也在逃难途中遭日本人枪杀,祖母悲痛致神志不清,在逃难中失迷,父亲多方寻找未能找到。父亲在寻母过程中,两次被一伙武装強人抓住,两次险遭活埋。后有亲戚关系的李家祖父母收留了父亲及年龄很小的朱家叔父、姑母,几年后父亲成了李家的上门女婿,改李姓,叔父姑母虽同在一家生活,仍一直为朱姓。
李家住楚王山西小山子村,这里 的小山仅数米高,山上及山旁住着十几户人家。我知道的李家也只到祖父这一辈,住山顶西北角,同族还有另一家,也是几代单传,本家的伯父不曾见过,只见到过伯母,他们住在东边山脚下,家境比我家稍好。本家的哥哥比父亲还大一岁,现已离世,老嫂子现九十四岁,尚健在,且头脑清醒,眼神极好,还可以纫针为孩子们缝制衣服。
李家祖父辈兄弟两个,伯祖父未为李家留后,我有几个同族姑母,仅同村的就有三个,是否为伯祖父所生说不清楚。李家祖父行二,有木工手艺,住一个小院,院门朝东,门口就是一片石板,院内两间西屋,三间堂屋,另有八九亩地,还自制一套织布机。结婚也很晚,朱李两家的祖母都是东村王楼王家的女性,两家是亲戚,我只知道朱家叔父,姑母都称李家祖母为姨。
李家祖父母把朱家叔父,姑母视同己出,把他们养大成人,还给他们成了家。姑母结婚时,给她陪送一套嫁妆,叔父结婚,让出一间房子给他们居住,还专为他们盖了间厨房。直到几年后,父亲帮他另建了房子,才搬出另住。李家祖父无子,三个女儿,母亲居三。我对李家祖母印象极好,形容端庄,慈眉善目,对人极为善良,自称是穷命,遇灾荒年从不生病,在自家日子也不宽裕的情况下,总想帮助更困难的人,有讨饭的到门口,她总要给点东西,不让人家失望,朱家原来的邻居,有难处找了来,除了留下吃住,临走再带点东西回去。我幼年一直与她同住,由她带大,父母很忙,较少照顾我,我幼时曾说,要与父母分家,跟着奶奶过,后来我到徐州上学,每星期回家,总是先到祖母屋里,把在学校省下来的馒头及最后一顿较好的饭菜送给她吃,直到我上高二时她去世,享年八十一岁。
父亲是我心中的偶像,他长工出身,农活无一不精。后到李家,不久李家祖父去世,他成了家中顶梁柱。地少人多,且多病灾,家中的织布机也送给了别人,后来人家给了六十元钱。至祖父患病至去世,花费大,又卖掉三亩地应急,一家生活很不容易。粮食不够吃,他常去打短工,挑卖柴,推卖面,极能吃苦耐劳。他还与本村几个人到徐州一油坊当过雇工,土改时回家,家中分了几亩地,生活渐有起色。他对共产党感恩戴德,积极参加公共事务,先被选为村农会会长,后来又当互助组长,生产队长,还参加了共产党 。由于一心公共事务,不怎么顾家,母亲曾坚决不让他干,他曾退下几个月,到徐州当临时工,但大队干部非让他回来再当队长,他这样的队长,公而忘私,以身作则,公平厚道,实在难得,因为他是党员,很难推托,母亲看闹也没用,只好由他了。当队长时公家的便宜一点不占,有时还把家里东西拿去公用,与社员一起参加劳动,一样记工分,检查生产,安排农活都在下工后,遇农忙,往往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伤了病了还坚持干,社员们也把他称为铁人,有时忙得顾不上吃饭,他说,人肚子里都有三天干粮。他干的那些年,队里办起砖瓦厂,两个窑烧砖瓦,产品曾行销到天津,农田相当一部分种棉花等经济作物,队里有手艺的社员,外放让他们挣钱,缴一部分给生产队,给他们划工分,对集体对个人都大有益处,农业讲精耕细作,生产年年有发展,社员生活有提高,有一年生产队年终拿出八千多元现金分配,不少家庭都分到几百元,基本上没有透支户,这在当时当地的生产队极为少见。后文革闹腾得他无法再干,坚决辞去了队长职务,大队让他去当仓库保管员,很让大队放心,一九八零年代他先是患了冠心病,后又查出胃癌,一九八八年离世,年仅六十八岁。他任队长十数年,我们家未建新房,我们家的生活在队里一直处于中下等水平。
母亲也很能干,家里地里活计都是好手,一次几位能干的妇女被抽调到闸口田家大洼支援麦收,大队书记下地察看,接过与母亲相邻的妇女队长的镰刀,他割,妇女队长为捆,不知不觉母亲与其较上劲来,书记只割不捆,母亲又割又捆,仍然把书记甩在了后头。在村里留下一段佳话。家中大小事务,父亲不管不顾,一切由母亲操持,上管老、下管小,家里收入少,钱粮紧缺,她精打细算,克勤克俭,费心安排。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早起就上工,下工回家就做饭,家里人吃饭时,她要喂鸡喂猪,等要吃饭时,上工的哨子响起,赶紧喝几口稀的,拿个馍就去上工,除晚上才可以坐下来吃顿饭。还要安排一家人的日常生活,缝破补旧,添衣置被,孩子们上学,大了结婚成家。由于婶母早早离去,丢下五六岁的孩子,母亲还要照顾叔父爷儿两个,直到给这个朱姓弟弟找好对象成了家,一辈子操心劳力,辛苦异常。晚年患高血压,又加脑血栓,为病患折磨十余年,二OOO年初去世,终年七十三岁。
父母都是苦命人,一生辛劳,晚年也未能享福。每念及此,心中实感悲切。最苦的是朱家叔父,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人生的三大不幸他全占了,好在留下两个孙子,现已长大成人,也都有出息。叔父在六十六岁上离世。我现在兄弟姐妹五个,子侄计十二个,几十口人,家家都盖起楼房,生活富足,算是幸福的大家庭。
2017-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