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正益▲
前 言
人生是漫长,坎坷之途,平坦大道走了一程又一程,人生又是短暂的,儿时事犹在,幕年已来临。然而漫长也好,短暂也罢,人生之旅总有尽头,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我十七岁参军,先赴朝鲜战场,后到越南前线,再回北京,尔后入住山城——重庆。于军中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在地方度过了十八个岁月。踏着人民军队正规化现代化建设的步伐,伴随共和国成长壮大的历程一路走来,不觉已达古稀。
人到暮年,总爱回首往事,并喜欢向人叙旧,我也如此,有人就建议我把往事写下来。而则认为,古往今来,凡著书立传者,多为伟人、名人和成就之人。他们都有各自的传奇经历和动人的故事。而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平凡之事,是不值得写的。可是家人、亲友战友坚持认为我几十年的阅历,是一段与人民军队一起走过来的成长史,是与共和国繁荣与昌盛紧紧相连的社会史,不应遗忘和抹去。在他们一再鼓舞和支持下,我鼓足勇气,克服困难,用曾经握枪的手提起笔来,在大脑和白纸上从新走一趟半个多世纪走过的路。努力用当时的思想、观点和语言,再现真实的人生。算是完成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其中涉及到一些重要事件,因时间隔得太久,又无资料佐证,仅凭记忆,难免疏漏和错误,敬请指正。
仅以此书敬献给亲爱的家人,敬仰的战友和尊敬的亲朋,愿共同回忆和分享那段历程中的苦与乐。或许会有一些启迪和教益。果能如此,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由于书稿是在我入住芳草地住宅后完成,故曾命为《芳草忆往昔》,经朋友建议定书名为“回眸往事”。
目 录
第一章 我的家史
第二章 少年的我
第三章 从戎戍边
第四章 报效祖国
第五章 军校生活
第六章 援越抗美
第七章 建设首都
第八章 调基建校
第九章 转业地方
第十章 七十大寿
第十一章 汶川地震
第十二章 诗词集
第十三章 作者部分旅游纪念照片
第十四章 作者夫人部分纪念照
第十五章 医学博士马兵部分纪念照
第十六章 医学博士马丹部分纪念照
第十七章 后记
第一章 我的家史
我出生在川东北农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解放前,祖宗三代全靠租种富人家的田地勉强生活。
(01)我的曾祖父
我的曾祖父叫马田美,传说他是个大富人家田地上百亩,是邻乡有名的财主,他有钱有势,娶有三个老婆。但他从不欺压百姓,不干坏事,为人厚道、善良。亲戚朋友都很敬佩他,在民间没有民愤。
(02)我的祖父叫马迂元,祖母贾太君
育有三子三女。他接下父辈家产后,开始腐败,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慢慢的将上辈留下的田地房屋卖掉输光,只给后人留下仅能维持生活的少部分家产。
(03)我的父亲马登洲,母亲张桂珍
父亲马登洲▲
我的父亲马登洲是一个非常老实厚道的人,一九零九年生人。因我爷爷马遇元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将曾祖父留下的家产卖掉输光,因地很少,家里生活从原来富裕的家庭变成了穷人,身为长子的父亲担起了抚养弟妹、操持家务的重担。十三、四岁打着赤足,冬天穿条单裤单衣给地主家干活,挣得点米拿回家养家糊口。十七岁那年即一九二六年与母亲完婚。婚后半年即单立门户,另起炉灶。爷爷婆婆给他们分了一升米两升高梁,给了两个碗和半间破茅草房。一年后生下了我的大哥马正华,大哥生下来只有一个小鸡那么大,担心他养不活,长不大……为了养家糊口,他去帮人,做生意,因为人太老实,受人欺负,以后跟人家学念经书,那家办丧事做道场,他就去念经,晚上把贡菩萨的贡果全包回家给孩子们吃。经亲友介绍我父亲跟着一位乡医当学徒,每年还要送大米一斗给师傅。学医很苦,稍不遂意就被老师打耳光。寒冬腊月打着赤脚,衣不遮身,酷暑烈日光着膀子,也要给老师背黄色袱出诊。冬去春来,春过夏至只要有病人叫,马上就跑,只是为了挣得一碗米或一块铜钱,为的是养家糊口。他是临近几乡有名的老中医,人称他慢先生,人家请他出诊,他不着急,卷支叶子烟,慢慢地才出家门,他就是一个大大的老好人,一辈子与人为善,与事无争,就连当地贼娃子晚上遇到他(他常夜晚出诊)都不加害于他。有次深夜出诊回家,漆黑的观音桥旁,贼娃子竟然捻住鼻子背过身子叫马登洲慢先生走好哇!
母亲张桂珍▲
我的母亲张桂珍是本县古楼镇人,她善良、俭朴、厚道,是一个典型、传统的农家妇女,具有劳动人民的优良品德,她共生了十二个孩子。我上面的五个都因贫病而夭折,母亲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大!母亲解放前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无下顿,为了挣点粮养家,哺育嗷嗷待哺的一群孩子。她绣得一手好花,别人嫁女,她去帮人绣花,戴着眼镜,起早贪黑给人家绣床单、花枕头,两三个月才能绣好一条床单,双手被针扎出血也不觉疼,只是为了挣点生活费。寒冬腊月,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裤,我们家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裤,打着赤足,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怕人笑话。每年正二、三月是穷人最难过的日子。她悄悄躲到别人油菜地里捡些枯黄的烂菜叶子拿回家来充饥。有一年夏天,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刚生完孩子三天的母亲,就跑到二、三十里外的外婆家去要点吃的,外婆给她摘了三个大南瓜,她背着南瓜回到家的路上,遇上天下大雨,泥巴路又烂又滑,在过田坎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南瓜倒出去滚到了水田里,她不顾一切,跳入水田把三个南瓜抱上来,饿着肚子,精皮力尽地把南瓜背回了家……由于我们家孩子多,经常吃不饱饭,据说在解放前的丙子丁丑年,四川大灾荒,卖儿卖女,人吃人的现象发生,我母亲不忍心看着大儿子马正华带着弟妹出去要饭充饥,自己忍饥挨饿,往往煮的一大锅菜稀饭被孩子们三下两下就抢光了,他和父亲,眼巴巴的望着孩子们抢食,自己却在一旁饿着肚子。一九五九年冬天,农村“社教”生产队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叫我苦大仇深的军属张大妈痛说家史,控诉了万恶的旧社会的滔天罪行。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穷人的血和泪永远诉不尽,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万恶的旧社会!会场一片抽泣声……后来给我来信叫我在部队安心工作,保卫祖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为家乡受苦人报仇,增强了我为国防服务的决心。
父亲的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二弟马大锐,也就是我的二爸,解放前替人家外出背粮一去不返,沓无音信,二妈被迫改嫁。幺爸马大友为躲壮丁,远到南充学木匠,一九五一年才成家。十六岁的大姑已早嫁东太乡赵家。二姑马琼英才十五岁就当了陈家的童养媳,她忍受不了陈家的折磨,偷跑出家,陈家人打着灯笼火把追到乱葬坟山,幸好她钻进坟里,躲过了一劫,次日天不亮打着赤脚,跑到百里外的双凤场,被何家收留,后与何家长子结婚。幺姑马幺儿十三、四岁到了龙门场姓刘的家当童养媳,不久在挖树时被砸身亡。
(04)我的兄弟姊妹 
大哥马正华 ▲

大姐马秀兰▲

二哥马正光 四弟马正春 五弟马正彩 六弟马正凤▲
我的大哥马正华,一九二七年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丙子丁丑年四川大灾荒,粮食欠收,富人放高利贷,穷人被迫卖儿卖女,到处逃荒要饭,很多地方出现人吃人现象。我大哥眼看几个弟妹被饿死的危险,他亲自带着弟妹到处走村窜户,讨口要饭。他总是走在前面,手拿竹棍生怕人家的狗咬到弟妹。身为长子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他十四岁就做生意,外出背米、花生回到本乡出卖,因他矮小体瘦,每次外出父母都很担心。一九四七年蒋介石发动内战,到处拉壮丁,我大哥东躲西藏,也没有逃脱,被拉去当壮丁,到了罗广文部队,遇到川人当连长念他思念父母,个子又小,放他逃跑,他从重庆南岸黄角垭步行七天七夜,一路讨饭回到了家乡。
我的大姐马秀兰,生于1929年,农民,文盲,心地善良,老实厚道,典型的贤妻良母。一九五○年与复兴乡赵全珍结婚。她在岁多时,因为家里穷,人又多,没吃没穿,被迫我大姑马庚香背着她到紫岩庙去卖,我大姑不忍心看到她哭叫“大姑我不卖,我不卖我要回家……”就把她背回家来。
二哥马正光,一九三三年出生,文盲,共青团员,解放后当民兵排长、生产队长。
四弟马正春,一九四三年生,中共党员,西充师范学校毕业,当了十多年民办老师,大队党支部书记。
五弟马正彩,一九四五年生,中共党员,转业军人县棉麻公司付经理,已退休。
六弟马正风,一九四八年生,中共党员,转业军人,县蚕桑局人事股长,已退休。

贾瑞琼▲
05)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叫贾瑞琼,一九四○年生,中共党员,西南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高级教师。长子马兵一九六八年生,中共党员,第三军医大学军医系毕业,医学博士,主任医师、教授。次子马丹,一九七三年生,中共党员,第三军医大学军医系毕业,医学博士,副主任医师,副教授。
(06)我的孙女
马丽青,一九九八年生,现在美国上高中。
(07)我的孙子
马梓恒,二○○五年生,现在重庆南开小学上学。
第二章 少年的我
我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我在七、八岁时,父母为了我出人头地,让我读私塾,扛竹片写一、二、三……解放了上了小学、完小高小毕业后参加农业生产,当了合作社的记分员。空闲时跟着马成见上山掏麻玉子(即半夏)搞点副业。
(01)启蒙上学
我上面的哥姐都是文盲,父母为了让我有出息,给马坤久先生送了两升米,拜他为师,念的是“天生物,人做人”的“三字经”,我父亲给我做了竹片练习一、二、三上大下小等。这叫读私熟。老师要求很严格,动不动就打手板,我亲眼见他把一位同学打得往书桌下钻。
(02)读金龙寺小学
那是一九五零年春天,金龙寺小学成立,首任老师叫王在全,除了上课学文化外,还要搞宣传,扭秧歌、打腰鼓,深入院坝表演,配合农会,搞土改,清匪反霸,为了不准坏人逃跑,我们儿童团员还要站岗放哨,为了扫除文盲,我们儿童团员,站在交叉路口,拿着小黑板和粉笔,教农民识字。
(03)兴隆上完小
一九五三年我考上兴隆完小,在高八(一)班王慧碧老师任班主任。她教语文课,教得很好,对我们管理也很严格。张世英老师任自然课,程国孝老师教算术,马蔚青老师教地理,吴绍麟老师教历史。杨茂亥老师当校长,赵光伦老师任教导主任。
一九五四年春天学校组织春游,全校师生走了四十多里山路到了青狮完小,三、四百名同学住进了该完小的男女生宿舍,老师和同学分别交流学习经验、体会,我用心做了笔记。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走这样多路。我妈特别给我做了一双花草鞋,穿在脚上很舒服,走起路来很轻松。两个完小的老师还进行了篮球比赛,我记得校长杨茂亥和教导主任赵光伦也参加了这次篮球比赛,结果兴隆完小老师队还赢了青狮老师队。返回学校路过西充城,在西充水食饭店进午餐三菜一汤加大米饭,我们吃得很开心,第二天顺利的返回了学校。
在就读完小期间,正是全国人民掀起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学校请马蔚青老师的儿子作报告。他是从朝鲜战场上回国探亲,是志愿军某部的连长,他给我们讲战斗故事,他们连在上甘岭战斗中担任主攻任务,敌人对他们的阵地狂轰滥炸,企图阻止他们的攻击,在英勇的志愿军奋不顾生、英勇顽强、不怕牺牲、前仆后继,奋力冲锋,终于拿下了101高地,消灭了上百敌人。他这个连也牺牲了三分之一,副连长和指导员也光荣的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和很多同学边听边流热泪,被志愿军叔叔那种不怕牺牲的精神所感动,暗自下决心,我长大了也要当志愿军。
(04)当记分员
一九五五年夏天我高小毕业了,没有考上初中,参加了农业生产。农村成立了互助组,不久互助组转为初级合作社、联社乃至高级合作社,我当上了一名记分员。主要任务就是记录每天出工干活人员的工分。那时同工不同酬男劳力满分十分,女劳力满分八分,男人干下田挑粪的重活,女人下地锄草干轻活。空闲时我跟着马成见上山掏麻玉子(即半夏),三、四斤湿的洗净晒干后不足一斤,每斤可卖三角钱。洗的时候手发麻,不行用脚踩,麻得心里非常难受,我母亲叫我用生姜擦可以解毒,果然生效不痒了。有一次我和二哥马正光从兴隆背蚕茧到西充,他背一百斤,我背五十斤,早上八、九点钟从兴隆出发下午两点过才到西充,到了欢喜岭我的双腿发软,腰酸背痛,实在走不动了,我二哥鼓励我说:“快到了,前面就不远”到了终点——西充县蚕茧站领到壹块伍角钱,花了四角钱我们每人吃了一碗杂酱面,背着背架晚上七、八点钟回到了家中,我的身体像散了架子一样,没有洗脚和衣躺在床上呼呼睡着了。
(05)大庙栖身
一九四九年家乡解放后,农村土改我家分得了地主家瓦房三间,因为父母亲守旧,不愿意去住。十几口人挤在丙子丁丑年盖的三间茅草房里。年久失修,无钱翻盖,成了危房,随时可能垮塌,不能居住。经乡政府同意我们搬到了金龙寺庙住。一九五七年我入伍后,父母亲及兄弟们三进三出大庙,到处打游击,居无定所。
一九六二年春天,我回家探亲,听说政府要拆大庙,一家人面临无房居住的困难,因为我家是军属,理应得到政府的照顾,那时我五弟马正彩在广州军区某部当兵;六弟马正凤在沈阳军区某部服役;我在北京军区铁道兵部队。所以,我们向当时的西充县革委会递交“要求解决军属马登洲住房问题的报告”,县革委主任是县武装部政委王三努同志兼任。大年初一,我从兴隆骑自行车到他家汇报了我家住房困难问题,他听完汇报后表示:“你的住房问题,我们想办法一定给你解决,请放心,你在部队安心工作,相信政府”。过了初三,他派县革委组织部两位同志到兴隆我的家中调查,初七县革委召开县委常委会,听取了调查情况报告,调查的人说:马家的住房确实没有,一家人住金龙寺庙近二十年,祖宗三代,住大庙两间屋,四壁通风,刚过门的弟媳妇还挂着母亲结婚时用的一床破麻布蚊帐,家庭十分困难。众常委听完汇报后,都很同情,一致通过决定将金龙寺公房壹间分给军属马登洲居住,适当折款。我五弟正彩拿着县委批示与兴隆革委会领导反复协商,最后折价柒百元卖给了我们。
(06)迁入新居
一九七三年,乡政府拆除大庙,我们将壹间两扇拆来的木料,盖成四间瓦房。一家人齐心协办,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在部队的三弟兄,各自寄回家中三、四百元。我还从北京买了五斤钉子托人带回老家。我父母、二哥一家、四弟一家、小弟一家,把所有的口粮拿出来招待匠人;还向政府贷了五百斤粮食,木工是我幺爸,亲戚朋友,乡亲都伸出援助之手,我姐夫背来柴禾、粮食几百斤支援修房。说起盖房、拆房,听我妈说:操作很困难,尤其是拆房子,下木料非常惊险。因为金龙寺大庙是清朝嘉庆年间修的有几百年历史,横梁、柱头很粗大,两个大人才能抱住,木匠下房料时一不小心就摔下来,造成伤亡,幸好在修建过程中很安全。
一家人起早摸黑,背瓦、和泥、拉石灰,准备一日三餐的饭菜,每顿有十几二十个人就餐,地里的蔬菜吃光了,家里的粮食所剩无几,房子修好了,家里人个个瘦了。不过辛苦付出值得,因为我们有房子住了,当年年底四家人高高兴兴迁入新居。一九七四年我们探亲大家子人,摆了四桌饭菜,愉快地度过了新春佳节。

第三章 从戎戍边
一九五七年,我刚满十七岁。怀着满腔热情,以“保家卫国,保卫胜利果实”的坚强决心,坚决要求参军,因为我身材矮小,体检被淘汰,先前被录取的两天前已戴着大红花到了县兵役局。三天后乡长李树春从县打回电话,指名叫我到县征兵办报到,后经复查身体合格,终于穿上了军装,奔赴抗美援朝前线。
(01)参军入朝
一九五七年冬季征兵工作在全川展开,许多和我一样的热血青年纷纷报名参军。一天我从兴隆街上往家走的路上碰上了接兵部队的陈排长,他是个少尉穿着皮鞋扎着武装带很威武。我对他说:“我要报名参军”。他打量了一下问我:“你多大了?愿意当兵吗?”我说“愿意。”他掏出笔记本记下了我的姓名和地址。过了几天乡上通知我去义兴区体检,因体瘦体重不足九十斤没被正式录取。三天后乡长李树春从县打电话给乡上,指名叫我立即到县征兵处报到。那天早上一大早,我吃了一碗红苕稀饭,穿上我妈做的一双准备过年穿的一双新布鞋,高高兴兴一路小跑到了县兵役局征兵办报了到。接兵的医生看了我的鼻子说“不要紧,只是鼻中隔稍偏屈”体检复查合格了。我被分到了新兵连三排,就是我报名的陈排长那个排。第二天下午换装。每人发了一床被子、背包带、挎包、水壶、腰带裤腰带,一双毛皮鞋、两件衬衣,两双袜子,一套洗得很干净的旧棉衣,旧棉军大衣,解放鞋,一顶戴绒帽等。在西充中学住了三天,学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是一个兵”和“志原军战歌”以及行军知识。那天早上几十辆运送新兵的解放牌汽车停在大福寺操场上,车上有蓬布,我们排队上车各自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汽车开动了,离开了可爱的故乡西充,汽车奔驰在蛇形的公路上,我看到家乡的山山水水是那样的美丽,感到什么都很新鲜。当天下午住进了三台县中学宿舍,第二天下午到达了绵阳火车站,晚上我们登上了北上的闷罐军列。列车奔驰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穿过泰岭,越过大巴山,到处是白雪皑皑,好一派北国风光。列车驶过河南郑州时正是腊月,沿途可见老百姓采购年货,张灯结彩,喜迎新年的繁荣景象。经过七天七夜列车穿过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到了辽宁的安东市车站。陈排长宣布纪律,关好车门不准说话,不准咳嗽,因为要过鸭绿江大桥进入朝鲜新义州,躲避联合国军队的检查。(当时联合国不准中国军列进入朝鲜)第八天晚上列车顺利到达了朝鲜黄海北道的咸甫车站。我们分别上了几十辆军车,奔赴各个营房。
(02)战争伤痕
到了营房,我们才知道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二十三军,我所去的部队是志愿军452部队(199团)我们这个新兵三排全是义兴区的人,平时根本不认识,只有杜芝荣和贾云清和我是一个大队我们早相识,但是也被分开了,杜芝荣去了炮营,贾云清去了汽车连。
我们所住的营房就在三八线附近。营房是停战后,志愿军自己动手修建的朝式建筑,自己烧的“砖”其实就是土坯砌的墙,茅草编成片盖在房顶上遮雨,有炕可睡一个班。营房都盖在山沟里,厕所离营房五十米外,也是茅草围起来的临时用。吃饭是和老连队合用一个食堂,炊事班有十多个人,四川人很多,主食是大米和高梁米副食是炒土豆丝或红烧土豆肉、豆芽还有自种的白菜。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在朝鲜黄海北道免山郡与敌人岗亭举目相望。这里是丘陵,山不高生长些松树。到处可见陈旧的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战壕,战壕里还可见到弹片和子弹壳,偶尔可见到骨质碎片。炸弹炮弹坑随处可见,大的几米、十几米深,十至二十米宽直径。破旧的坦克仍然像死猪一样躺在那里,无人收捡。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牺牲的战友在集中去烈士陵园时留下的坟洞。据老同志介绍在战时,每一个山头,每一个坡坎都留下了我们牺牲了的战友。战争呀就这样的无情,就这样的残苦,就这样令人心酸!!
(03)祭扫陵园
一九五八年一月,周恩来总理访问朝鲜时和金日成主席达成协议。决定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年内分批分次全部撤出朝鲜。根据志愿军总部的布置,我所在的陆军第二十三军首批撤离朝鲜。归国消息很快在部队传开,志愿军指战员非常高兴和激动。对老兵来说,巴不得明天就走。因为他们很多人在这片焦土上已经呆了好几年,对于祖国人民和亲人做梦也在想早日回去……但对我们新兵来说,刚入朝一个月,什么都觉得新鲜,很想多住段时间,看看战后百孔千疮的朝鲜在伟大领袖金日成的领导下,以“千里马”的速度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美好情景。但是,军人总是要命令服从,不走不得行。
驱使我们放心不下的是在战时牺牲了的成千上万名亲密的战友,他们为了祖国人民和朝鲜人民的安宁,为了打败美帝国主义,他们长眠在异国他乡。为了寄托我们的哀思,遵照志愿军总部首长的指示,部队撤离前必须祭扫烈士陵园。
我们早上五点钟起床七点钟出发,身背干粮、洋镐铁锹,步行两公里到达陵园墓地。和朝鲜人民军一道举行祭陵仪式,首先双方都在墓前摆上贡品、水果之类,点上香腊,互致悼词,双方翻译成中文和朝文,历时约一小时。礼毕分别从墓前排开始往后延伸,给每座坟一一培土,烈士在安放时,都按身前部职别职务牺牲地点和时间,墓碑上记得清清楚楚。且是按职务高低由前往后排列。我看到墓碑上那熟悉的中文名字,和我同岭的川籍老乡,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同伴、战友、小青年,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世界和平和朝鲜人民的安宁,他们告别祖国,告别亲人,把青春和热血洒在了朝鲜。他们为了什么?我亲爱的战友呀!越想心里无比悲痛,止不住热泪盈眶……不停的用我的双手操起小铁锹,向他们的坟头多漆两锹土,就这样一个坟一个坟的加土,扫墓时间到了,我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只想多见他们一眼呀!我亲爱的战友呀!安息吧!祖国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一周的扫墓工作刚结束,一天深夜,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哭泣,原来是同班战友李某在墓地巧遇到他的亲二哥,他二哥李某是一九五二年在某次战斗中光荣牺牲。墓碑上镌刻着李某是我志愿军某部排长……和他在家中见到的烈士通知书上写的完全一样。他泣不成声,我和全班同志也都流下了悲痛的热泪。排长得知后,问他为什么当时不说,如果在场的记者知道了肯定会给你哥俩在墓前合个影留念吗?!
(04)凯旋归国
一九五八年三月十二日晨五时三十分,我们与接防的人民军办完交接手续后,背上背包和干粮,干粮就是每人两个馒头两个花卷,就这样踏上了归途,全副武装,急行军两天,走了五十多公里。头一天夜宿老百姓家中;第二天下午,我实在走不动了,双脚起了很多水泡,晚上发起了高烧,体温升到40℃,医生把我送到了就近的志愿军某医院,可疑“脑膜炎”隔离了。因为一起入伍的老乡李瑞书,在我入院前半天诊断为脑膜炎。两天后说我是“流感”,不是“脑膜炎”我被隔离了一周后出院了。但部队已乘专列走了。医院派人把我送到平壤火车站,买了回国到沈阳的火车票,再转到牡丹江市的火车顺利地回到了原来的部队住地牡丹江市南山铁岭河。
我在离开朝鲜的归国途中,亲眼见到广大的朝鲜人民和人民军指战员对志愿军那种深厚的友谊,在平壤火车站,那些捧着鲜花的女大学生,穿着鲜艳民族服装的阿玛尼和阿巴机,他们欢快的敲着罗鼓,跳着“嗡海呀!哈哈哈哈哈,嗡海呀”的丰收舞。恳求我们给他们签名留念。有的送照片,有的送小勺子,船形鞋等纪念品。他们手举红旗,高举着毛主席和金日成的画像高呼金日成万岁!毛主席万岁!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中朝友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