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豆子
文化蛮
说到季节,现在回忆起来,我最喜欢过的还是秋季了。
秋天,除了没有夏天的炙热、冬天的寒冽外,最实惠处还在于它是满怀收获的季节。
相较于麦季,秋季可收获的食物花样繁多,拉扯得时间还特长。这也是俗称秋收为“秋啦啦”的缘由吧。尤其是瓜果梨桃、石榴核桃枣什么的,次第成熟,人们可以溺享其成,多饱口腹之欲。其中,燎豆子当年也是我们小孩子们的一大乐事。
深秋时节,在学校让我们回家帮秋的假期里,每天下半晌,带上常用的农具,重复着每天的农事。待到日头偏西,家长布置的活计也就忙得差不多了。这时,不由感觉口也渴了,肚子也饿了,小伙伴们便相约一块,找豆地,燎豆子吃。
燎豆子,相比较焖地瓜、烤玉米啥的野味“牙祭”,要简单省事不少。
燎豆子首先要选干荚的豆棵,哪怕扁秕一点。不然生豆棵燎起来不炸荚,不香脆。
等到了豆地边,先站到渠沟沿上举目张望,找寻高冈地,灰暗处。因为秋季一般缺水,高冈处的更容易干枯得早些。
瞄准采豆目标,大伙便开始分头行动。有的去拔干豆棵,有的负责收集干柴火,有的找选清扫烧燎场地。
燎豆一般用不了太多柴火。因为干豆棵自身连荚带棵枝叶繁多,并且豆秸的木质属性火力也够。所以,只需到树行子里寻些枯草败叶,或到玉米高粱地里从其秸秆底部劈些枯叶就成。
烧燎场地是要认真找选清理的。主要标准是硬实平整,没有大的裂缝。再把硬地面上的尘土、沙粒、石子之类的杂物,用一束软树枝或矮苇荻之类的物料清扫干净,整理出大约两米直径大小的那么一块空地来。
一切准备就绪,首先将软柴放场地中央点燃。待底火着稳了,在火堆两侧各置一人,两人各双手掐一大把干豆棵往火堆上架烤。随见:
火燎枯叶卷,潮湿青化烟。
烟灰随四散,炸荚响如鞭。
不一会儿,豆棵的软叶虚枝越烧越瘦,越燎越短,快烤着手了,提前备好的两根长长的湿秫秸杆或鲜树枝便派上了用场——另置两人分居燎烤人左右,各执秫秸木棍两端,就像抬担架一般,架在火豆棵下面。两个烧燎人在“烤架”上翻转、摊铺起来,随见灵便多了。
根据进度,烧燎人指挥旁人添加或撤祛柴火。等到豆棵基本都烤干烧透,不便拿捏了,便撤去“烤架” ,将烧剩的豆棵骨架随手丢在火堆里。秫秸树枝便随机变成了烧火棍,用其一端在火堆里翻挑、摊铺、拍打……
明火渐变成了碳灰,青缕随淡成了细烟。红火星开始泛白,软柴灰在变黑,随见一颗颗、一撮撮炸出壳、炸开腰或胀破肚的黄豆粒子就躺在烤场上的灰堆里。就像夜幕上的星星,聚星成河的星座……
火之将熄,主燎人把握火候,支开围观众人,脱下上衣,执住两衣肩,起身反复扑扇灰堆……你再看吧,随着灰飞四溢,烤场上除了烧黑的地皮,加上些许挤压在豆粒下的草木灰外,地上剩下的就都是诱人的燎豆粒子了。这时候大伙的眼睛就都不错光了,低头注视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燎豆场。差不多扇干净了,领头的随说:“开吃喽!”
大伙随即找到空位,蹲下身子,像围猎一样,从四周边缘吃起。双脚先是蹲在燎场圈外,低头盯住地上的金黄熟豆粒子,伸出母指和食指,一个一个捏取,捏到后不吹灰也不搓土,手指往上一扬,嘴巴一张一合,就直接投入口中。舌头卷进口腔后侧,上下槽牙一对一挫……你听吧,大伙谁也不迭得说话,只有“咯嘣”清脆和“啪叽”嘴唇声调了……
随着“吃”进,一点点地蹲挪脚步,每人越吃越靠里,大伙儿越来越偎近,最后头抵到了一起,手伸到了一块——完完!
没了念想,大伙双手扶膝直腰,手背抹着嘴,搓着眼,打着饱嗝,大多嘴里还在咀嚼着残豆渣。你再看吧,一个个嘴上、脸上、眼睛、额眉间,满脸都有黑灰。等嘴腾出来了,说笑声便哄然而起。一个个看着对方“嗤嗤”发笑,“哈哈”嬉闹。食指点指着别人,少不了说些偷懒少干活、贪吃没出息、回家闹肚子之类的坏话。
大伙就这么嘻哈着散开,分头下到河沟边洗手搓脸,有渴急的,顺手掬起河水喝上几捧。挺腰起身,抖甩着手上的水珠,嘟囔着嘴,背起各自的劳动所得,冲荡着薄夕,顺大道一拉溜往家赶……
最后,开岔分头各奔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