戽 鱼
作者:刘汉江
我是在水乡长大的。苏北里下河地区是全国著名的鱼米之乡。这里地势低洼,气候温和,水网密布,盛产鱼虾。家乡有句民谚:千罾万簖,捕不了鱼虾一半。(罾和簖均是当地居民常用的捕鱼工具)。因此,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有许多趣事都与捕鱼捞鱼虾有关,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鲜活生动,亲切自然。
我天性顽劣,是村子里有名的“皮头”(方言,形穷小孩子顽皮到极点)。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之类的“勾当”自然少不了我的份。每到星期天,不用邀集,自有三五成群的小伙伴聚拢到我家里,听我发号施令。大人们捕鱼的方法五花八门,有扳罾的、打簖的、网捞的,也有用鱼叉刺的、鱼钩钓的,甚至还有轻盈油亮的跳鱼船,至少有几十种之多。但我们这般大的孩子一般不可能有捕鱼工具,大人们也不准我们到流急水深的大河里去,防止发生意外。可孩子自有孩子的寻找乐趣的办法,戽鱼就是其中之一。
秋天是戽鱼最好的季节。这时候,水稻即将成熟,稻田里早已停止灌溉了,田间大大小小的沟渠里水位只有以往的一半左右,有些斤两的鱼,稍微游动一下,都会在水面翻起一朵水花,而沟渠里的水位对我们这般大的孩子不会产生什么危险。
戽鱼的方法很简单,找一条快要干涸的沟渠,取其中的某一段,分别筑上两道泥坎,用手或工具将这一段沟渠中的水戽出去,便可以捕到鱼了。这是一项群体性的活动,仅凭一两个身单力薄的小孩子往往力不从心,半途而废,而对于我这么一个统领着十几个小伙伴的“皮头”而言,戽鱼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一件趣事。
记得有一年国庆节的下午,我正闲得无聊,与我同年的“小洪子”(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皮头,我的死党。)满头大汗地匆匆来报:他在村子东南的柳树下发现一段“浮槽”(田间的灌溉渠),里面鱼的“大大的有”。我学着抗日电影里日本军曹的模样,立刻把手中的芦柴棒一挥:开路!顺道又叫上“二毛头”、“小筛子”他们几个直奔柳树而去。
浮槽里的水刚刚没膝,我们将裤管挽到大腿根“扑通扑通”地跳下去,“小洪子”和“二毛头”分头在两端筑坝,我和“小筛子”负责清理水中的杂草,不时有鱼从我们的腿间滑过,激起我们一阵一阵快活的惊叫。泥坝筑好后,我们两人一组向坝外戽水,没有工具,将手合成舀子状,一下一下干得很卖劲,但不一会儿我们就筋疲力尽,满头大汗,站在水里直喘粗气,还是“小洪子”机灵些,他看看成效不大,转身跑到邻近人家的厨房里找来一只瓢,我们轮换着用瓢向坝外戽水。终于,浮槽里的水渐渐地变浅了,我叫小伙伴们停止戽水,用脚在水里使劲地搅动,不大一会,水变得浑浊不堪。
鱼在浑浊的水里因为缺氧窒息,纷纷浮上了水面,只有一有动静,我们马上就能看到。这时候,我们便开始“混水摸鱼”了,鱼被浑水呛得奄奄一息,小一点的鱼,用手一抓就能抓住,可半斤以上的“大家伙”却不肯轻易就范,刚一碰到它的脊背,它尾巴一甩,溅得我们一脸一身的泥浆,“嗖”地一下蹿到前面去了,往往要经过几个回合,才能将它逮住。身后忽然“扑啦啦”一阵响动,我转头看去,只见小洪子满脸泥桨,只剩下两只乌亮的眼睛,手里高举起一条一斤多重的鲤鱼。尽管浑身上下被泥水打得湿透,还咧着缺了二颗门牙的嘴巴在笑……
这次戽鱼收获颇丰,鲤鱼、鲫鱼、鰟鮍、鯵鲦子、虎头鲨、昂刺鱼等七八种,扔在稻田边的田埂上活蹦乱跳。然后我们便就地取材,折了几根长长的杨树柳条,捋去上面的树叶,从鱼腮里穿出鱼嘴巴,一条条鱼被我们像糖葫芦似的穿在好几根柳枝上,每人一大串,神气活现地凯旋而归,全不顾自己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早被泥弄得不成样子。
夕阳西下,小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秋风里飘散着一阵一阵的鱼香伴和着一浪一浪的欢笑……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