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泉水经济研究》系列作品
济南古代名酒掇拾
侯林 侯环
毋庸讳言,泉水经济,是当今济南历史文化与泉水研究中,至为薄弱的一环。然而,又是济南研究不容回避的重大课题。千百年来,泉水不仅哺育了济南和济南人,而且,济南城市的发展繁荣与泉水的价值利用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是泉水塑造了济南的城市性格,造就了济南城市的都会地位。为此《风香历下》特别推出《济南泉水经济研究》专栏,拟从多个维度探讨济南城市、济南人与泉水的固有的经济关系,并自即日起与读者见面。
前几年,笔者曾写过《清子、泺酒:济南清代的两大名酒》,总是意犹未尽。感觉需要再检视一番清代以前的济南名酒之状况。
先看宋代吧。
上佳的泉水,给济南酿酒业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宋代,无论是酒品的数量还是质量,济南都稳居国内前茅。
这一状况,在山东大学谭景玉教授所撰《济南通史·宋金元卷》(张熙惟主编)之《社会习俗》部分,得到完美的展现。
济南,当时的名字叫齐州。
景玉先生在一般读者较为罕见、因而少有人知的文献上,发现并发掘出宋代齐州酿酒业的发展盛况,可贵之至。
之一,济南真珠泉酒:大宋朝第一美酒
数字是最为雄辩的。
景玉先生依据《宋会要辑稿》“食贷一九”所载宋熙宁十年(1077)各州军酒务的设置状况及榷酒收入,将山东部分州军情况开列一表,使读者一目了然。他说:“在北宋山东地区,齐州酒务最多,酒课收入最高,甚至超过了当时京东东路的治所青州。足可反映齐州饮酒风气之盛。”

书影:《宋会要辑稿》
另外,景玉先生还依据南宋朱弁《曲洧旧闻卷七》所引张能臣《酒名记》,得出宋代齐州酒不惟产量,且质量亦达到“当时一流的水准”。
据该记,齐州共有四种名酒在册,分别是:舜泉、近泉、清燕堂、真珠泉,名称几乎全部与泉相关,其酿酒用泉水,酒坊在泉上,无疑也。而舜泉则紧靠大名鼎鼎的杜康泉,大约很是沾了杜康的酒气。最为惹眼的是,张能臣还在真珠泉上作了特别的标注:“第一也”,这就是说,在当时全国200余种名酒中,济南真珠泉酒荣登榜首、名列第一,为标准的大宋天下第一美酒。


书影:《曲洧旧闻》卷七所引张能臣《酒名记》
真珠泉(珍珠泉)畔,自古为繁华之地。在其元初成为府邸大院(济南公张荣府邸)的许多年前,便有“流杯池”之雅称在。
这一记载,出现在距今一千五百年前,北魏时代地理学家兼文学大家郦道元的《水经注》里:
(古大明湖)湖水引渎,东入西郭,东至历城西而侧城北注,陂水上承东城,历祀下泉,泉源竞发。其水北流迳历城东,又北,引水为流杯池,州僚宾宴,公私多萃其上。
(见《水经注校证》“卷八 济水”条 中华书局2007年版)
由此可以看到两点:
其一:“引水为流杯池”,一个“引”字,见出人工打造之意,古之珍珠泉区域,乃人工与天然相结合的娱乐佳处。而这之后此一区域一再出现的曲水河、曲水亭等等,当然都是出自这个曲水流觞的“流杯池”了。
其二:“州僚宾宴,公私多萃其上”,这是说,地方的大员们,在此宴宾,而一般私人请客,亦在此处,如此大的接待量,怕是不会只有简单的水上传杯,当有酒楼饭庄等建筑存在;而由珍珠泉水酿造的珍(真)珠泉酒,更见得其生意与风水之盛,亦当不逊今之所谓宾馆与大厦吧。
可惜,我们今天不能品到珍(真)珠泉酒的美味了!

今之珍珠泉
之二,秋露白,济南的品牌名酒
虽说元明清时代,其他城市也有秋露白酒,但其最为权威的代表者,则是山东,是济南。
如:明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三十八卷卷三十三 娱老:
天下之酒,自内法外,若山东之秋露白,淮安之绿豆……皆有名。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十卷》卷九:
济南之秋露白酒,泰和之泰酒,麻姑之神功泉酒兰溪之金盘露酒……多色味冠绝酒者。
明董越《朝鲜赋一卷》:
“酒则酝酿以秔,虽从事之出青州者,近殆未能与之优劣;色香溢斝,而督邮之出平原者,远则不敢望其藩篱”,之后加注:“酒味绝类山东之秋露白,色香亦同之。”
明《食物本草二十二卷》卷十五“味部一”:
秋露白,出山东。色纯而味烈。
《食物本草二十二卷》卷一“水部一”:
繁露,水煎令稠,食之延年,不饥。以之造酒,名秋露白,味最香冽。
秋露白最为红火的年代,在元代。其有关记载与诗文作品尤多。
如元代养生家贾铭《饮食须知八卷》“卷一水火”:
秋露白,香冽最佳。凌霄花上露,入目损明。
元代,秋露白已在全国叫响,如元代王冕《竹斋诗集》,出现金陵秋露白,扬州秋露白等。
尤其是,元代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多为秋露白的知音。如元吕诚《寿彝秉斋》有句:“腊蚁壶觞秋露白,金鱼池馆雁来红。”(《来鹤亭诗集九卷》卷八)
尤其是元代高官、诗人许有壬,他以诗词的各种形式咏歌秋露白,从其酿造过程到取饮之风情雅意。如其《伏日观桢辈作秋露白麯蘖,喜其制法甚精,以口号二十八字劳之,可行佥院同发一笑》:
胸中交史口虽多,其奈家贫累众何。
却喜薄田秋得秫,衰翁常要病颜酡。
(《圭塘小稿》十三卷,别集上)

书影:许有壬《伏日观桢辈作秋露白麯蘖……》
有了酒,有了心爱的秋露白,诗人含无限欣喜于幽默陈述之中。又如其《如梦令》:
门外雪花飘洒,坐上乌丝方写。秋露白泠泠,更著玉人亲把。三雅,三雅,取醉莫论多寡。
(《至正集八十一卷》卷八十一乐府)
明代,对济南秋露白作出动人歌咏的,有诗人王世贞。他这样说:
秋露白出山东藩司,甘而酽,色白性热,余绝不喜之。臬司因有改造,终不能佳也。惟德府王亲薛生者,收莲花露酿之,清芬特甚。第不可多得耳。
玉露凝云在半空,银槽虚自泣秋红。
薛家新样莲花色,好把清尊傍碧筒。
(《弇州四部稿》卷四十九)

书影:《秋露白出山东藩司……》
看了吗,明代,不止民家,山东的主要官府衙门,如布政使司、按察司,皆作秋露白,而做的最好的是德王府,因为他们有酿制专家薛生,并且是“收莲花露酿之”,济南是“莲乡”,有“五月荷花半压塘”的大明湖,所以能够创造出秋露白,大约与此湖有关吧?
“玉露凝云在半空”,谓莲花含情带露之美态。“好把清尊傍碧筒”,写畅饮秋露白之风雅愉悦之情景。它使人又有丰富联想,毕竟济南还是碧筒饮的发祥地呀!
毕竟是诗坛大家,那诗作写来的确与众不同。
在趵突泉上,饮秋露白酒,该是什么感觉?
明代嘉靖初年,山东巡抚陈凤梧(字文鸣,号静斋)便曾送别友朋在趵突泉观澜亭上且赋诗煮酒,有《观趵突泉,次赵松雪韵(二首)》石刻在泉上。其二云:
雨洗浮尘半点无,青山削出翠蓬壶。
银河雪乳三层秀,金井梧桐一叶枯。
铿尔清声彻霄汉,渺然佳兴在江湖。
别筵美酒倾秋露,徙倚亭前石笋孤。
(录自趵突泉公园石刻)
至清代,秋露白之吟唱依然不绝。如徐元文《秋露白》:
金塘气静玉阶凉,珠露霏霏映夕光。
谁道阳晞惟暂泫,壶中不竭是灵浆。
(《碧山堂元夕斗酒诗》《含经堂集》卷十二)
之三:章丘酒
自古以来,章丘酒风颇盛。
据清康熙《章丘县志》卷一《风土》:
妇女勤纺织,又矜奋节义,以失身为辱,往往至老死不出门行街市间。民间善酿酒,每岁上农酿酒数十石,中者十数石,下者数石。即樵夫渔父入市,必痛饮,醉则狼藉道左,以为畅快。故谚有之曰:章丘女,见不得;章丘酒,罄不得。此言虽鄙,盖道其实也。
章丘自古乃名副其实的酒乡也、醉乡也!
清泉淙淙,况是众多名泉聚集之地,自然会有上佳好酒。
王世贞《弇州四部稿》卷四十九:
章丘酒,去济南不百里,清味隽永自是名胜,而人乃传秋露,何也?谢少溪侍郎者佳。
玉缸春色暖融融,一点清泠便不同。
肯向邯郸斗秾艳,自夸林下谢家风。
谢侍郎,谓谢九仪,九仪字君赐,号少溪。章丘人。嘉靖七年举人。十一年成进士。由知县累官、户部侍郎、兵部侍郎。
敢与秋露白叫板,这章丘酒显然是不寻常的。清味隽永,这四字是谢九仪侍郎家酿章丘酒的特征,最后以酒喻人,曾同为谢姓的谢少溪,犹如高门士族晋谢安及侄女谢道韫闲雅、散朗、超逸的林下风度。
清徐元文亦有《章丘酒》:
千里携将是鹤觞,不胜馨烈唤人尝。
绣江春水源无极,酿谱犹传谢侍郎。
(《碧山堂元夕斗酒诗》《含经堂集》卷十二)

书影:《碧山堂元夕斗酒诗》《章丘酒》
鹤觞,酒名,泛指美酒。典出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集·法云寺》:
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甖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味不动。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
又,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上》:
白堕酒,当时谓之鹤觞,谓其可千里遗人,如鹤一飞千里。
徐元文说,章丘酒已经达到鹤觞名酒可“千里饷馈”的美誉度。它以绣江春水酿制,其源头无限,尤其是,酒的酿谱即配方来源于高明的谢侍郎呀!
之四,章丘羊膏酒
除了章丘酒,章丘还有一名酒,谓之:羊膏酒。
羊膏酒亦名羊羔酒,大约在酿制过程中,要在酒料中加入一定数量的羊肉羊脂将肉香渗透于酒体之中,形成自家独特的风味。
据清初周亮工《书影十卷》卷四:
章丘羊膏酒,东省重之。闱中多取以供主试者,味甘无少膻气。偶一饮之,亦尚宜人。
东省(山东)重之,专供主试大人,看来够稀罕,价格肯定不菲。
清彭孙贻有《北酒品诗十一首》,其中有《羊膏酒第五》:
羊膏味稍甘,清英见纯德。
宽和觉有情,恬愉似无力。
但存贞白心,亦足柔刚克。
风致殊自佳,吴侬雅相识。
(《茗斋集二十三卷》卷十三)

书影:彭孙贻《北酒品诗十一首·羊膏酒第五》
味甘宽和,以柔克刚,更有南酒之风味。此为彭氏心目中的羊膏酒。
羊膏酒在明代便以名声大震,当年济南太守徐榜曾经记载了羊膏酒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章丘有能酿羊膏酒者,饮者评之,居露酒上,称佳酿也。一日,章丘令挈十瓶遗郡长,郡长却之曰:“繁缨小物,孔子惜之,防其渐耳。”章丘故未有以此酒遗郡长者,自公作俑。恐继之者滥觞矣,强受二瓶,荐先兹木主,谢不恭,余尽却之。嗣后,州邑不敢以长物献。
(徐榜《济南纪政·却酒》)
徐榜(生卒年不详),据道光《济南府志·卷三十六 宦绩四》“徐榜”:南直泾县人,万历中知济南府。仁民爱士,驭属吏仁而宽尝曰:凡带乌纱者,皆朝廷官也,最不可侮。立明湖会,课士论文士多登第者。祀名宦。
繁缨,典出《左传·成公二年》:
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如果翻译成白话,则为:
新筑大夫仲叔于奚救援孙良夫,孙良夫因此免于遇难。之后,卫国人把城邑赏给仲叔于奚,他谢绝了,请求得到诸侯用的——悬挂的乐器和马鬃毛前的装饰,卫穆公同意了。孔子听到后说:“可惜呀,不如多给他几个城邑。只有器具和名号不能假借给别人,这是国君所掌管的。”
徐榜所讲的故事中,郡长者,乃徐榜也,是章丘知县给他送来十瓶贵重的章丘羊膏酒,他引用孔子阐述的道理,谢绝了,这是“防微杜渐”,不能被财物打开廉洁从政的缺口。尤值得后世警戒、效法。



史志年鉴、族谱家史、
各种画册、国内单书号、丛书号、
电子音像号、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
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

军旅大校书法家书法宋忠厚独家销售
艺术热线:
13325115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