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打鸣的乡村风景

文/曹友伦

在那些远去的年头里，“鸡鸭成群”曾经是乡村的一道风景。而“公鸡打鸣”，则更是风景中的风景。

那时的乡村早晨，东方刚透出鱼肚白色，村上的树木、竹林，以及被包围在绿荫之中的老屋还沉浸在似醒非醒的朦胧中时，村上的公鸡就开始报晓了。

“公鸡报晓”是公鸡在早晨的首次打鸣。古人有闻鸡起舞的说法。“闻鸡起舞”是指习武之人在听到公鸡报晓时就起床舞剑练功，后来也泛指文人早起勤奋苦读的意思。

在乡村，村民们也是“闻鸡起舞”
的，但他们清早起来“舞”的是锄头镰刀。

尤其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当村民们听到早晨公鸡报晓时，就急忙起床了。那时，我在乡村当农民时并不勤快，清晨醒后总爱懒床。听着老屋前竹林中的鸟鸣；听着屋旁小河中的流水，就是不想起床。但当村上的村民们都闻鸡起舞时，我觉得不能再躺着了。在此起彼落的喔喔声中，只能赶快穿衣起床。

作为生产队一员的我，那时必须也和村民们同甘苦。虽然在田间餐风饮露的活计仅仅才干了五个年头，我就已经尝够了乡村“闻鸡起舞”的艰辛。农忙时，我和村民们一起在公鸡报晓声中到田间开早工。开早工是饿着肚子干收割、锄地等农活，那种苦和体力消耗是绝不能用一个“累”字包含得了的。

“公鸡打鸣，母鸡生蛋”是鸡们的生理特性。公鸡打鸣是因为在它的小脑袋中有一个生物钟，这座生物钟就生在松果体的细胞内，受到光的影响后就发生变化。公鸡在惊恐中度过了漫长的黑夜，忽然见到微弱的晨光，就兴奋地啼叫起来。在白天，公鸡还会在两小时左右再啼呜一次，自此循环不息。

公鸡打鸣的本意其实并不是吆喝给人听的，它是在告诫同类：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要过来！它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提醒母鸡：这里有一个美男子在等着你，千万不要错过啊！

公鸡报晓也称“司晨”，大家认为公鸡打鸣是它的本能，也是它的特权。但有的母鸡居然也越权打鸣，古人把母鸡打鸣称之“牝鸡司晨”。人们在那时认为牝鸡司晨不吉利，是阴阳颠倒的怪象，也是家庭衰败的征兆；或说是女人要夺权的意思。于是，就把打鸣的母鸡杀了。这种说法当然荒唐，现在我们都知道，母鸡打鸣不过是生物的性变异现象，是不必大惊小怪的，但在旧社会就变成塌天的大事了。由此，也暴露了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

在那时的乡村，一个富庶农家是用鸡鸭成群、猪羊满栏来形容的。记得在我的童年时代，乡村农家几乎家家养鸡。

在记忆中，最先我家养的小鸡是老母鸡直接从鸡蛋里孵出来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祖母常把积聚起来的鸡蛋对着日光看，发现蛋中有黑影的就放在铺着旧棉絮的破篮里，一般放满十多天后，就把咯咯叫唤的老母鸡抱进篮子，这叫抱窝。

说来也怪，本来一直拍愣着翅膀躁动不安的母鸡，逮到放有鸡蛋的破篮子里就安静了。它乖乖地伏在鸡蛋上，一动都不动。有时饿了，也出窝吃食，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有时甚至吃了半饱就急忙回窝蹲下了。二十多天后，小鸡们终于从蛋中破壳而出。钻出蛋壳的小鸡要过一两天才会走动，那时撒一些碎米粒它们也会啄食。

后来，乡村喂养的小鸡大多是人工孵化出来的了。

春天来临，村上常有卖小鸡的担子挑着唧唧叫唤的竹箩来村上叫卖，村上的女人闻声就围拢过去。那时卖买小鸡除了用钱外，也可用鸡蛋大米等物交换。每次卖小鸡的担子进村，大多村妇都抱得小鸡归。小鸡很难分出公母，据说卖小鸡的人懂，他只要看一下小鸡的肛门就知道了，但他不肯说，因为村妇们都要买母鸡生蛋，他怕买完了母鸡，公鸡就没人要。因此，养鸡的村民只能在期盼中把小鸡养着赌一把。

小鸡很可爱，白天像一个个黄绒团似的皮球到处慢慢滚动。到了晚上，捉进鸡箩里就唧唧的叫个不停。

小鸡们养了两周后就开始换毛。换毛后，公鸡母鸡的大概模样就出来了。大约一个月后，有的小鸡的鸡冠长高了，这种小鸡就很有可能是公鸡。再过些日子，如鸡身上的羽毛变成了红色或者金黄色，那公鸡的性别就基本定了，但公鸡打鸣却要在半年以后。

公鸡打鸣不但歌声高亢，其架势也很威武，它往往是一鸡领唱，百鸡附和，形成了独特的公鸡大合唱。这种合唱虽然歌声雄壮，却此起彼落的绝无韵律可言，合唱队伍也参差零乱，很不整齐。它们各管各地站在不同地方引颈高歌。高歌时公鸡们都很投入，甚至连头颈的羽毛都直立起来，路人见了都会驻足看上一眼。

公鸡除了打鸣，还好斗。为此，古时的王公贵族特地把公鸡养着专事打斗博弈，这就是玩家们津津乐道的“斗鸡”。斗鸡斗嬴后也会打鸣几声，以示战果。斗鸡因为被冠上了“赌”字，名声就差了。但斗鸡们无畏的勇武、残忍的争斗拚杀，却总能博得观众阵阵喝彩。

在乡村，村民们还是喜欢母鸡，因为母鸡几乎天天生蛋。鸡蛋在那时的农村，可是人们不可多得的菜肴和营养品。

公鸡勤于司晨报时，又生得威武漂亮，而那时公鸡和母鸡交尾也功不可没，因为只有交尾过的鸡蛋才能孵出小鸡。但后来，村民们都买人工孵化的小鸡后，觉得公鸡的存在已没有意义。为了听公鸡打鸣而把它养着，也觉得不合算。为此，后来只要公鸡的身份亮相，就只有挨宰的份了。再后来，随着乡村变迁，老屋拆除，乡土家园也随之消逝，于是，公鸡打鸣的风景就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住在小区，虽然也热闹，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路上，也常见到有人在散步时牵着宠物玩，之中有狗呀猫呀的，甚至连小猪猪也拉出来了，但就是见不到公鸡。想想公鸡也很神气的，为什么宠物中就没有会打鸣的公鸡呢？

作者简介：

曹友伦，江苏无锡人。医院内科医生，业余创作小说、散文、故事、剧本。作品多发表于省内外及全国文学期刊，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