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足迹都是印章
——《心旅梦寻》编后随笔
作者:桂汉标
2012年1月23日在壬辰新春第一天,我曾写下《遗落》一诗:“……不断遗落 人生永在征途/每一个足印都贮满汗珠/那矿山的风 迁徙的雨/犹记路灯下校园的苦读//那狂飙裹挟的热血与盲目/终伴青春洒进了林海山谷/那从南北工棚出发的梦/遗下了多少寻觅多少孤独//生活醒了 走进茂夏之初/忠实的感觉 钟情的热度/耕云播雨 绿染清贫日子/多少的欲念委屈一一删除//洒落的是带体温的种籽/钻进了先辈血沃的热土/任庙堂香烟缭绕浮云吧/天地间跳跃着希望的音符……”这些诗行摡括了自己大半生的经历。2015年5月13日,我又在回顾自己往昔的《脚印》一诗中写道:“……此生选择诗 籍无用之物/放飞无涯无际的愿望/字里行间 印下自己/每一刻真实情怀的记录//从心脉和脑沟廻出发/无形的脚步从未止歇/看春风吹红 秋云铺金/哪一处没有自我的光影//……世态剧变 神马都是浮云/有许多人忘却从何而来/是欲望膨胀了一切存在么/荒诞的时尚花样翻新//不不 我不再慷慨激昂/不企求让权势证明什么/卑微的我 自如留下足迹/像太阳 在天空盖一枚鲜亮印章”。这两首写于不同年月的短诗,都有对自己真实生活、工作历程的梳理与感悟,都有一个共同的意象:“足迹”。正是自己这“贮满汗珠”的”每一个足印”,在开始校对近三十万字的散文集《心旅梦寻》必须补一篇后记之际,令我重新想起这两首旧作的原因。
搜录、汇集、选编这些时间跨度达半个多世纪的文章,编成这一部散文集,其中包含了叙事抒情散文、报告文学、随笔特写乃至新闻报道、工作总结、生活日记等等,大体只能说属于纪实性大散文范畴。所有文章都与自己的经历有关,都是自己留在时空的一个个真实脚印。但我并非想留下自传之类文字;促使我下决心编辑出版这本书的原因,主要考虑的是——
一为了感恩岁月,铭记源流。因为某种机缘和命运的安排,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我刚刚参与希望工程之时,五月诗社的最早一批青年朋友就与我一道共同参与。其中经过几年实业拼搏积累一定财力的赵尧刚,便捐款二十万元委托我在始兴隘子,建起了粤北第一间个人捐资兴办的希望小学。竣工典礼之际,按捐资人的意愿,邀请五月诗友的“祖师爷”韦丘先生任名誉校长。韦丘与同是东江纵队老战友、原新华社香港分社统战部长、退休后任霍英东基金会顾问的何铭思先生谈起此事。胸怀大爱的何铭思先生立马决定:把霍英东先生盛邀他操办基金会和开发南沙新城的一亿多元赠款,在香港注册创立铭源基金,并设立韦丘为主任、我为常务副主任的驻韶关办事处,专门开展在粤北、贛南、湘南“红三角”老区实施大规模“文教扶贫”善举。后来又进而由霍英东基金会倡议联合韶关、贛州、郴州三市创建“红三角经济圏”……从1995年至2008年,我和五月诗社许多中青年诗友,在韦丘老师率领下,走遍“红三角”的山山水水,具体承担完成了包括大学二级学院和中小学48项希望工程。同时推动文艺创作,举办了6000多青少年学生参与的46届校园文学夏令营;举办了有近百位海内外诗人作家、专家学者参加的五、六次大型诗歌文化活动……这一切已铭刻在粤北的史页上,也让世界更好地了解“红三角”。为了给大家留下更准确生动的记忆,也为了铭记霍英东、何铭思。韦丘三位已逝长者的大恩大德,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有责任把十多年间所写的纪实文章收集成书出版。
二为了感谢诗歌,继往开来。我从事了一辈子的文学编辑业务,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写得多的主要是诗歌和评论,出版过九、十本诗集和五、六本评论集,而出版的散文集只有一本。因为长期负责一个文学月刊的主编和“文教扶贫”大量公益任务,实际上个人的创作时间是很少的。十年前我办理手续退休后,碰上铭源基金驻韶办也结束工作,原来五月诗社获得的资助也没有了。难道在海内外广受矚目、已飘扬二十多年的五月诗之旗帜就此倒下吗?不!作为主亊者,认知互联网日渐普及的新情势,我“老来学吹打”,自学电脑写作与编辑,创办“五月诗笺”网站,团结凝聚越来越多爱诗之心,低成本举办许多大中小型诗歌活动。为此,我写下了许多纪实性散文报道。在粤北的青山绿水间,留下了多少诗的足印?有我自己的、更多的是中青年诗友们的,闪烁不灭的追求真善美之光。绝大多数诗友,都可以在这些文章中找到自己的名字。五月诗社即将迎来40周年的庆典,我相信诗友们在梦之长旅中,会不忘初心、坚韧前行!
应该说明的,还有这本书中,选入了好些篇悼念师友的文章。因为种种原因的限制,这些于我有恩的已故师友的告别仪式,我没有参加。且用这些祭文,献上我挚诚的缕缕心香吧!
最后收录的是我在丰顺汤坑中学读初中的一小部分日记。这算不上什么文学创作,却是我此生文字生涯的第一行浅浅的足印。保留于此权当纪念。
“步步寻往迹,有处特依依。”(陶渊明《还旧居》)每一个足迹都不仅仅是“寻往迹”的;而该是盖在向着前方道路上的印章!
(2019年12月7日补记于广东风度诗城)
答《河源文艺》编辑朱洛嬉问
朱洛嬉、桂汉标
朱洛嬉: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
桂汉标:
1968年10月,我刚从北江中学高中毕业,和几十位同学上山下乡到了乐昌九峰。在繁重的劳动间隙,我爱读书爱写作的习惯没有变,有了想法就在煤油灯下写日记、写诗。大约在1970年期间,写了十多首反映知青生活的短诗,保留在日记本上。到了1972年,回城时看到了刚刚试刊出版的《广东文艺》,高兴极了,便选了六七首,起了个总题《九峰山下新农民》投稿,这几首诗顺利发表于1972年《广东文艺》试刊第四期,当时署名并没有写我的名字,署名为“乐昌县九峰公社知识青年创作组”。后来,这其中的《春播》一诗被选入《广东省小学试用课本·语文(五年级第二学期用)》(1973年11月广东人民出版社第一版);《伐木》一诗选入广东人民出版社1973年出版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诗歌集《火焰般的年华》。
朱洛嬉:
第一次发表作品有领到稿酬吗,心情如何?
桂汉标:
当我在邮局和书店看到这一期杂志时,高兴得逢人就“报喜”,当时是没有稿酬的,我也没有收到样刊。但仍然很高兴,因为作品已受到认可,也坚定了继续写下去的信心和决心。我自己花钱买了十本这期《广东文艺》,分送给最要好的几位朋友。
朱洛嬉:
受什么影响,爱上写诗?
桂汉标:
我学习诗歌创作始于初中(原广东丰顺县汤坑中学,现为丰顺中学,是梅州市重点中学之一)。当时我负责学校少先大队的墙报和班级黑板报的编辑出版工作。那时绝大多数同学只以文章形式投稿,墙报和黑板报版面不活泼,为改进版面结构,我开始学习写押韵的“顺口溜”式新诗。此举使同学们觉得新鲜,也受到辅导员老师的赞许,我成了那时的“诗歌发烧友”,连上学放学路上都在推敲诗句的押韵、形容词的使用、结构的巧妙简洁……今年我出版的《沧桑云雨》诗集中,选了几首那时写的诗附在最后,“朝花夕拾”以作纪念。
至于说是具体哪一部作品对自己影响最大难以回答,但有三位大家的作品对我产生较深刻影响:鲁迅,给我正直敏锐的民族魂;艾青,让我认识真正的中国特色的现代诗;李瑛,我刚学习创作时借鉴最多,其作品的清新、阳光、抒情与意韵,都对我的创作产生了积极影响。
朱洛嬉:
写作的这些年,收获最大的是什么?
桂汉标:
从最初的兴趣、喜爱到为了办好自己负责的报刊而自觉学习,再到所写的作品能被公开出版的报刊刊登,实际上在当时并没有任何实际利益可言,很长时间没有稿酬,七八十年代开始有稿酬也是象征性的。至于“名”呢,好像离基层草根作者也是遥不可及。真正的收获,是肯定了自己努力的价值,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老实说我不认为自己有多大才能,随着写作时间的延伸,经常觉得对自己不满意,真正是“学然后知不足”。因此,不断鞭策自己去学习和掌握新理念新技巧,尤其成为广东和全国作家协会会员之后,希望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以不辜负“作家”的身份,牢记鲁迅先生所告诫的“不做空头文学家”。这也是我从不间断学习和创作的内在动力。由于一直从事编辑和文学组织的实际工作,尤其自1995年以后的十多年时间,担负着霍英东基金会和铭源基金在红三角老区实施大规模“文教扶贫”善举的实际工作,每年有一半以上时间在偏远山乡奔波,又要负责月刊的主要编务,真正属于自我的创作时间是很少的。虽然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没有写出更有份量的作品,但编辑和文教扶贫与文学人材的发掘培养、提升社会文明一样有价值。这是我长期乐此不疲的清醒认知和实践。
朱洛嬉:
对这片热土,有什么特别的,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的感悟或者是感慨?
桂汉标:
粤北是我自高中年代开始生活的最长时间的“第二故乡”,应该说我这一生最主要的组成部分都离不开粤北。学习、工作、生活,成长、创作、奉献……半个世纪的年华挥洒在这方红土地上了。其实,创作并非是我在粤北生活的主要内容。我主要从事的一直是报刊的编辑和文学组织工作,除了从创意策划到主要编务,粤北唯一公开发行的文学杂志《南叶》月刊,我主编达十五年之久直到被迫离开。此外还先后参与过六七种报刊的创办和编辑。除了尽心竭力编辑好每一期报刊,最重要的是发掘培养年轻的文学人材,为欠发达山区创造文学亮点打下坚实基础。另一项工作是长期担负霍英东基金会和铭源基金对红三角老区实施大规模“文教扶贫”善举的具体工作。在2008年上半年以前的十多年时间里,往往是一半时间用于文学编务,一半时间在山村乡野奔忙,先后经手了四十多项希望工程和四十多届校园文学夏令营的兴办;为本土作者编辑出版一百多部文学著作;还在基金会资助和何铭思、韦丘两位革命老战士指导下,策划组织举办了粤北历史上规模最大、海内外专家学者、作家诗人来得最多的几次诗歌文化活动,为世界了解粤北、粤北走向世界起到积极促进作用。其中2002年策划举办的“红三角诗歌节暨五月诗社二十周年庆典”,首次提出了“红三角”概念,成了后来三省市经济合作的“红三角经济圈”构建的先声。当然,这一切都是五月诗社年轻诗友们,在老一辈师长指导下共同参与所作出的奉献,绝非我一人微力所能完成的。
朱洛嬉:
对喜爱文学的后辈有什么建议和指导?
桂汉标:
文学是人学,也是情学。要成为真正有出息的文学创作者,首先应该成为一个真诚、正直、有高尚灵魂和悲悯情怀的人。上世纪七十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对全世界青少年发出“学会生存,学会学习,学会关心”的基本要求。这三个“学会”完全适用于想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文学新手”。生存智慧、生存价值观决定一个人生存的质量高低,也决定一个人文学才华高低和发挥的成效大小。文学是要反映社会生活的,深入洞察、深切体验、深刻思考,是提升生存能力和增强文学素养的必由之路。写作还有一个表达技巧问题,有赖于从前人的作品中和社会自然环境中去领悟去借鉴,学会学习的方法方式比死记硬背一切结论重要得多,不求明确答案而求自己的领悟和发现,才是创作的本来意义。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脱离周围社会、自然环境而生存,我们自身都是得益前人今人的付出才能生活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感恩不关心社会群体和大自然的一切生命。文学创作不能只是一已之私的浅唱低吟,而应该如前人所说为社会、为人生。一个“文学新手”开始的写作总是从兴趣和个人小圈子开始,这无可厚非。但是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个初级阶段,而是要随着阅历的增长不断提高艺术自觉,开拓题材视野,不断提升责任意识,关心关注和去努力反映与国家民族以及个人发展息息相关的社会波澜、生活变化、时代风潮,创作出富于生活气息和贴近现实、贴近人心、传播真善美的作品,为社会文明的提升、人类不断的自我完善作出贡献。
文学是作用于人类心灵的上层建筑;文学创作是一项艰苦的创造性精神劳动。它要求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必须具备高昂的生命激情、敏锐的情感触觉、深刻的生活洞察力,永远以一颗赤子之心拥抱时代、热爱生活,善于去寻找和发现冷漠世态中的“感动”。只有这样才可能写出感动读者的佳作。由于我们的教育缺陷,应试教育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导致当今大中学生的写作,假大空、模式化、只重华丽辞藻不重实际内容的现象比比皆是;尤其当代年轻人大多数是在网络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对鱼龙混杂的虚拟世界缺乏必要的警惕,很自然被娱乐至上的游戏风尚所影响,反映到写作中变成了“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轻”……这些都是“文学新手”们应引起注意的。
(愿载2020年8月20日《河源文艺》)
(图文来源于诗的红三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