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拉沐沦,我心中流淌的“祖母河”
作者:张玉良
故乡克什克腾,中国北方华夏之摇篮。西拉沐沦河像一条银白色的玉带,清流环绕在故乡这片热土上。境内流经全长约169公里,沿途汇入大小河流50余条,它属辽河上源,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300多年前,奔流不息的西拉沐沦河,孕育着克什克腾这片大地。由碧草连天;牧歌缭绕的牧场,变成了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村落,紧接着,草原出现了一座享有“漠南商埠”“佛教诵经圣地”盛誉的塞外小镇经棚。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克什克腾这一广阔而肥沃的土地就是东亚游牧民族从事畜牧、狩猎以及农业生产的一个主要历史舞台。在这片土地上,璀璨蒙元历史文化,曾孕育元朝帝国蔚蓝色的文明。
西拉沐沦河,源出克什克腾旗西南部,有两源:其一,是源出乌苏图杜尔宾山西麓的萨岭河;其二,是浑善达克沙地源水头,流经克什克腾之域,流域面积约3.2万平方公里。主要支流有白岔河、碧落河、沙塄河、苇塘河、查干沐沦河、少郎河等。西拉沐沦河的总落差达1134米,且集中在上、中游地区,加上两岸群山环抱,被誉为“塞外小三峡”,水能资源丰富,但其中、下游河水含沙量大,洪水期、枯水期水量变化显著,容易发生水旱灾害。西拉沐沦河以其河水哺育了其流域内的各族人民,红山文化史前文明早于黄河流域而被史学界誉为“祖母河”。作为文献记载的商代最早的先祖“契”,以玄色为标志性颜色,号称“玄王”。据战国晚期思想家、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荀子其著作《荀子·成相篇》的内容中记述:“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汤。”契,即是商族之始祖,传说乃有狨氏女吞玄鸟卵而生,商朝时称之为玄王,其始居之地,即有狨氏故地,即上述砥石山周围,又名番(古音读如亳,即北亳);昭明为契之子,史称居于砥石;成汤,即商朝创建者,名汤,因其建功甚伟,故号成汤,乃始祖契之十四代玄孙。昭明带着部族居于砥石一带,然后又从砥石迁到“商”地。除此之外,西汉刘安的《淮南子·墬形训》有“辽出砥石”。东汉末年高诱《淮南子》注:“砥石,山名,在塞外,辽水所出”。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辽水,亦言出砥石山,自塞外东流,直辽东之望平县西……“屈而南流,入于海”。“辽水所出”,主干是西拉沐沦河,为西辽河正源,蒙古语意为“黄色的河”。《吕氏春秋》《淮南子》把它列为“中国六大川”之一。

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史学大师金景芳先生撰写《商文化起源于北方说》一文,推定建立殷商王朝的先民,最早居住于今赤峰市西辽河流域的上源地带,今西拉沐沦河上游重要支流白岔河源头处,即商先民所居住之“砥石山”。因西拉沐沦,又源于大兴安岭山地克什克腾旗大红山北麓海拔1420米的白槽沟(百岔山)。阳刚与柔幻,交融的最高境界是生命的传递。
人类从诞生那天起,大地上就演绎着人与环境的历史,人类在所生存的空间留下一串串印痕,这些印痕有的在历史的冲刷下荡然无存,有的则深深地印刻在大地上。发生在“松漠”大地上的游牧民族,正是人与环境历史中的重要内容。距今有3000年的夏家店上层文化到公元10世纪辽王朝建立,整整两千多年,西辽河流域几乎是游牧民族的世界,匈奴、东胡、乌桓、鲜卑、突厥和契丹人相继踏上这片土地,在这里繁衍生息,千百年来,一直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从历史上看,他们之中有的匆匆而过,有的则成为草原上的主人,契丹人就是后者,他们成功地征服了流域内的其他民族,建立起强大的草原帝国。《魏书·契丹传》亦记:“契丹国,在库莫奚东,异种同类,俱窜于松漠之间。登国中,国军大破之,遂逃迸,与库莫奚分背。经数十年稍滋蔓,有部落,于和龙之北数百里,多为寇盗。登国二年,“十有二月,巡松漠,还兴牛川。”所以,《魏书·契丹传》对“松漠”的地理位置有进一步记述,“有部落,于和龙之北数百里。”之说。说明库莫奚在公元386年以前有四个以上的部落活动于弱落水(今西拉沐沦河)流域及其以南至和龙(今辽宁朝阳)以北的广大地区。和龙之北数百里应是教莱河、孟克河、老哈河等三河上游及西拉沐沦河上游以南地区,是奚族和契丹族早期活动的地点,也应该是松漠的南缘。“松漠”就地貌而言,又是两个地理概念的合二为一,“松”指的是“平地松林”。而“漠”则与“辽海”或“辽泽”大体一致。

辽阔的古松漠地区,处于大兴安岭西南段、燕山北麓、内蒙古高原、辽河平原的复合连接部位。就世界范围而言,是欧亚大陆草原通道南缘东段,其地貌特征是西北高,东南低。地形也复杂多样,山地、高原、丘陵、盆地俱全。河、湖纵横交错,分布于广阔的松漠地区。根据《辽史·地理志》及相关资料记载,位于松漠地区的上京道东南部、中京道、东京道西部,分布河流,由源头的涓涓细流一路抵达今河北三河县与迁安县境内,向南基本包括了辽宁的大凌河流域。在这个如此宽阔的地理区域内,沿着故乡境内蜿蜒流淌的西拉沐沦河岸边行走,我觉得自己的血脉也开始升温,对于“祖母河”的感觉在我心中不断滋长。远眺西拉沐沦河蜿蜒曲折,柔美地逶迤远去。在这里,可以目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胜景,可以谛听河水的和缓、静默与安详,可以体验草原的广袤、苍茫与幽深。河水经过辽阔草原的滋养补给,渐渐变得湍急,变得清澈明亮起来。拉近遥远岁月的镜头,记忆的光圈是墨绿色的,散发着芳草的清馨,那蓝天下的西拉沐沦河,那河上的“普渡”古桥,那河岸边没膝的青草,那河畔怒放的萨日朗,那天边云朵般的羊群,那悠扬的马头琴声……犹如油画一般倒映在我的心潮里。
西拉沐沦河流域是塞外古代文明的滥觞圣土,沿岸分别有红山文化遗存、白岔河岩画、砧子山岩画、乌兰布统古战场、普渡桥、潢水石桥等胜迹,无论是在地理上还是在人文上都举足轻重。据科考成果显示,以玉龙为标志的红山文化是中国北方地区史前文化的巅峰,它使中华文明史向前提了近千年,从而证实中华文明的起源是“多元一体”,而非仅有“黄河一篮”。赫赫有名的契丹族在这一流域里,建立的大辽国的国都临潢府,临潢府就是因为临近“潢河”而得名。

西拉沐沦河流域地处中纬度,属中温带半干旱大陆性气候区,昼夜温差大,雨量适中,在温暖湿润的华北平原的北端,又在干燥草原地带的南端,形成了有过渡性质的中间地带。四季分明,年均降水量390毫米。流域内的草原是内蒙古大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总面积8700多万亩,主要分布在北部的阿鲁科尔沁旗、巴林右旗、克什克腾旗和翁牛特旗境内。著名的草原有乌兰布统草原、贡格尔草原、巴林草原等,其中克什克腾旗境内的乌兰布统草原是距离北京最近的草原。流域沙地面积较大。兼有科尔沁和浑善达克两大沙地,总面积2850万亩。西拉沐沦河的存在,阻止了草原农田的沙化进程。流域内形成的湿地、湖泊、沼泽,是北方地区非常稀缺的资源,涵养了土壤和地下水源。沿途大小支流兼收并蓄,用涓涓细流汇聚成大河浩荡,编织了一张纵横阡陌、穿沙越野的水网。西拉沐沦用她的血肉之躯和全部的爱,冲破大漠的重重围困,滋养着草木葳蕤、风吹草低的牧场,牛羊肥壮。沿线上,的确是宜耕种的麦子、玉米、高粱、大豆不用说,又有辣椒、黄瓜、西红柿、窝瓜、豆角、茄子、土豆……数不过来的果蔬,在河岸边种植、铺陈。这样的河岸边,让人体味到,水滋润万物,水流过处,万物都会明亮起来。我站在田埂上,一眼就看到耀眼的阳光倾泻在西拉沐沦河面上,河水如轻柔的绿色绸带,往下游缓缓而过……就交通而言,据《辽史·地理志》记载:“辽居泽中,南控潢龙,北带潢水,冷陉屏右,辽河堑左。”这样的地理环境,当时对辽国的经济、交通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自古以来,西拉沐沦河沿岸的各族人民在这里聚居、放牧,繁衍生息。但它又是南北交通的最大障碍。上游河床狭窄,水深湍急,无法涉渡;下游河床宽,水流较缓,但河床有陷沙,牲畜过河有下陷不能自拔之危险。据《经棚县志》记载:“每逢开封之时,登涉者往往有陷水之患,炎夏盛流之际,涉渡者每每有滀水之灾”。

到了清末民初,西拉沐沦河仍为南北交通一大障碍。每逢初春,冰河开化,河水常常溢出河床,方圆几十里积水成渊。到了雨季,山洪暴发,又经常造成水患。民国三年,(1914年)毅军副总指挥张殿如,字敬廷,外号张二扁担,剿平巴布扎布叛乱后,奉命驻守经棚,为适应军事、经济上的需要,倡议修建石桥。由经棚商会几十家商号联名呈请,在西拉沐沦河的下游建三孔石拱桥,因桥拱高,跨度大。总体看去,形拟“罗锅”,所以人们就叫它“罗锅桥”。建成后,车马行人来往方便,再无涉水之苦。这几年,为了保护这座古桥,当地交通部门在距离普渡桥约50米处建起一座钢筋混凝土拱桥。紧接着国家又投资9.04亿元,又一座西拉沐沦特大桥横跨美丽的西拉沐沦河上游,大桥跨越辽河源头,横亘在浑善达克沙地,穿越克什克腾世界地质公园;浑善达克沙地等生态脆弱区,是世界上首座在风积沙峡谷区建设的大型桥梁,大桥全长2064米、宽27.5米,也是目前世界墩深最高、跨径最大的PC梁多矮塔斜拉桥,是内蒙古自治区经(经棚)乌(乌兰布统)高速全线控制性工程。如今,滔滔河水之上,屹立着一座世界级的大桥,桥墩外观形似宝剑与古老的红山文化交相辉映,它穿沙、越河、通峡,堪称世界之最,向世界展示“中国桥梁”这张闪亮的名片。西拉沐沦特大桥连接了内蒙古和环渤海经济区,是内蒙古中部地区的重要出海通道和精品旅游公路。对于完善内蒙古中部区域的路网布局,响应共建“一带一路”向北开放及西部大开发,打造高品位的红山文化和草原风光旅游景观公路,带动沿线资源开发和经济社会发展等均具有重要意义。

西拉沐沦河滋养了故乡这片土地。它虽然是一泓清流,较之江河海洋是那么的渺小,然而,它却有着令人叹服的生命力。它从石缝中涌出,流过山岭,跃过峰峦,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造就了山林的郁郁葱葱、大山的绮丽雄伟。它像一面面镜子,将我们带入山中清泉水明亮的地方,山和水是相依的。它让我们深深体会到在人类文化长河中,“水文化”这一支分流如何熠熠闪光。而我所走过故乡的每一道河流,它的容颜与过往是我心中不可泯灭的永久记忆,清澈荡漾的河水永远流淌在我的心房。故乡的水,带着古朴的乡韵,浸着黑土地的坚韧与不屈,沉着和朴实深深的铸进我的血和肉,灵与魂。从那一刻,我和故乡的灵魂相系相连,镶嵌在大地上、群山中。故乡的山和水,构成克什克腾大地的秀美版图。看见故乡这片热土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我沉浸在故乡的河流和经棚小镇的喜悦里,它一直浇灌着我对故乡的心中梦想和无限的思念。

往事逾千年,逝者如斯夫。西拉沐沦河依旧在静静地流淌着,与日月永恒。

【作者简介】张玉良,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经棚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克什克腾作家协会主席。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陆续发表作品300余万字。著有长篇纪实文学《老经棚•尘缘旧梦》、文学作品集《静静的雨夜》《拾零集》、史料文集《回溯经棚》、理论文集《克什克腾草原公路文化》《<公路赋>解读》、歌剧《弘吉剌部婚礼》、话剧《乌兰布通之战》、电影剧本《锹的故事》,主编《克什克腾旗公路交通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