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史话】 1944年7月28日,执行任务的飞虎队飞行员戴维斯与日机遭遇,鏖战之后,不幸中弹坠机,戴维斯跳伞受伤,受到五峰村民的及时援助和救治而成功归队。时间过去整整80年,很多人已经淡忘了这段历史,笔者结合多人回忆录,以及亲访多位目击者,再度揭开这鲜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1941年8月,美国飞行教官克莱尔.李.陈纳德带领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来到中国援助抗日。他们在Hawk-81A2(P-40c)战机(后增加B-29机型)上喷涂鲨鱼头造型或迪士尼公司设计的飞虎标志,在中国领空痛击日寇。在首战面对入侵昆明的10架日机时,他们勇猛出击,取得击落3架,重伤4架的完胜战绩。被中国人民亲切地称为“飞虎队”。
1943年,志愿航空队改为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继续为中国反法西斯战争中做出不朽而重大的贡献,与中国人民缔结了深厚的友谊。但飞虎队自身也在战斗中付出了重大的代价和牺牲。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飞虎队员的安全,中国政府以通告、标语、宣传画等多种形式,晓谕各界人士,动员广大军民一旦发现有美军飞行员遇难或受伤,便立即参与救援。并制订专门的救助组织,制定奖惩和激励机制。期间也发生过多起美军飞行员空难逃生,我抗日军民奋力营救之故事。长衡会战期间,江西萍乡五峰山境内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机毁人伤坠五峰
1944年6月22日,日军11军横山勇司令官率第27师团与34师团各一部,计20000余名,山炮兵第27队、炮兵第34队,两个搜索队骑兵,各随本师团序列,先后向萍乡进犯。其中一部秘密逼近湘东区麻山镇。而另一股日军约300余人,则从醴陵美田桥秘密窜入萍乡,与麻山之敌9离开呈钳形攻势,准备对驻守在麻山镇汶泉村的牛尾巴一线国军26军某团进行偷袭。所幸有村民童金连发现敌情及时通报。指挥官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打乱日军部署,为部队撤离争取时间。于是,他先是向26军军长丁治盘报告敌情,并汇报了组织突击队、对风车斗一带敌人发动突袭的计划。丁军长批准了他的计划。6月23日夜,突击队请当地农民郭包生带路,攀上凤形山,接近风车斗后发现敌人,机枪、冲锋枪一齐开火,日军大部分被打死,突击队随即撤离。6月24日早晨,敌寇向杨梅岭、贾家寨发起进攻,守军奋勇反击。6月25日正是端午节,久攻不下的日军改从四路进攻。这时,26军已完成战斗部署,与日军展开激战,军长丁治盘命令各团不惜代价稳住阵地,最后与日寇展开肉搏,分别在包公庙、牛头岭重创日军。牛尾巴一线敌人丢下500具尸体,被迫败退麻山,后经美田桥撤走。县城的日军也于26日下午经麻山、腊市、排上,撤至醴陵。
7月28日,一架飞虎队战机在醴陵美田桥执行任务时,与日机遭遇,鏖战之中不幸被日机击中,飞行员沉着冷静立即拉升,拖曳着一股浓烟向麻山返航。日机一路尾随追击,直到看到飞虎队战机坠毁在茫茫五峰山的群山之间才返回。
(抗日名将 丁治盘)
(五峰抗战人民自卫队收据)
飞行勇士得救助
五峰山下的五峰村(当时名为坑背村)是萍乡极少几个没有经历战火的村庄。为避战火,原先在排上的五峰中学(也叫吴楚中学)以及在腊市的五峰医院都搬迁到这个小村庄。当飞机摇摇晃晃掠过五峰山主峰,快速坠落时,很多村民们目击到了这一幕,只见天空中升起一朵降落伞后,飞机立即撞向对面的一座山峰,“轰”的一声巨响,腾起一片火光,接着冒起了浓烟。
时任五峰抗日自卫队队长的汤德祥见状,立即带领自卫队汤国中 等人奔向失事地点。他们在东坑茶盘丘的一颗大松树上发现了一个降落伞,继而在树下找到了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此人身体消瘦,高约1.8米左右,着蚕色空军服。因为敌我不明,语言不通,汤德祥他们上前要解除飞行员的武装。飞行员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上面绣着青天白日旗,还写着“美国空军,来华助战,仰我军民,一体救护”四句中文。他们立即把飞行员小心地转移到附近的民居里,并马上布置了警戒线。安排队员去山下找竹躺椅,准备把他抬下山。旧国民政府行政院秘书处科员彭鹤松与他的弟弟彭湘松其时也在五峰村,他们正好目睹了飞机坠落的全程,于是循着方向也找过来了。彭鹤松学过英文,通过与飞行员对话,了解到失事过程,原来他跳伞时伞盖挂在高树上,身体多处被擦伤,他割断绳索后又摔到在地上导致关节脱位。建立了信任后,飞行员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那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颁发的证明书。证明书是用中英两国文字书写的。这才知道飞行员的姓名是戴维斯,时年26岁,美国人。戴维斯询问最近的正规军在哪,希望早日归队。彭鹤松告诉他会马上安排,嘱其放心疗伤,约定过几天送他去26军军部。戴维斯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开始安心养伤。
不久自卫队找了竹躺椅来了,他们把戴维斯送到寄居于汤宝城故居的五峰医院精心救治。时任五峰医院院长的李志楚(1939年曾在陆军第70军第19师任中校卫生队长)带领医师程庆麟为他检查了伤情。发现飞行员降落时背部软组织擦伤,左肩关节脱位,立即给他包扎伤口,整复脱臼。因为五峰医院只有二三十个床位,并且还有传染病人,在五峰医院董事长彭颐真(原长沙公安局长,萍乡县第二届行政会驻会主任委员)的安排下,医院把戴维斯转移到彭颐真在五峰的舅父家。他舅妈炒了散花鸡蛋给飞行员吃,但是戴维斯可能不会吃辣椒,一个劲地摆手,于是这位主妇再用清水煮了几个鸡蛋。飞行员有礼貌地致谢后吃了一个鸡蛋。彭颐真还与五峰中学校长汤国万一起商量转移戴维斯的方案,打算用竹躺椅做成滑竿,选8个青壮小伙轮流抬到位于东桥的军统别动军第二纵队司令部萍乡东桥驻地。听了两人的细致安排后,戴维斯忍着伤痛,向汤国万要了纸笔,写下“谢谢”两个汉字。
安顿好戴维斯,彭鹤松在村民的带领下找到飞机坠毁现场——韩家罗汉堂大坡里。只见山坡上一片焦土,飞机机头栽进了土里,砸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飞机残骸散落一地。有的村民捡了铁片钢板去打制农具。有个周姓村民还捡了一颗炮弹要扛回家去,所幸被认识的人发现,及时处理了。彭鹤松看到机身上配置了机枪,拆卸时还走火了,差点伤到一个铁匠,可见戴维斯坠机前正处于战斗的一个状态。
族谱之中存诗篇
日机返回美田桥后,报告了飞虎队坠机具体位置,日军立即开展了搜捕跳伞飞行员的行动。搜捕队由腊市凤凰村走山路向五峰展开搜索,当日寇前进到五马卧槽大石头处时,头马突然无故受惊,坠下山崖。传说是五峰山李氏仙娘显灵,砍了头马的马脚,吓到了日寇,他们朝山上胡乱开了几枪就退回去了。其实也可能是日寇怕有埋伏吧。负责警戒的抗日自卫队把这一情况带回了五峰。其时日军大部也在猛攻麻山,先头搜索部队已经到达五峰山麓的北斗岭,并迂回于临近的塘溪官陂。国军第七十二军军长傅翼派所部新十三师三十八团前往迎战,遭遇日军空军轰炸。鉴于形势紧急,彭颐真和汤国万当机立断,决定提前转移伤员。
29日一大早,汤德祥带队,在汤国万和彭湘松的陪同下,8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用一架竹躺椅抬着戴维斯,护送前往东桥驻地。临行前,戴维斯感谢了彭颐真舅妈的照顾,彭颐真舅妈很拘谨地说“照顾不周,不好意思。”接着戴维斯还拥抱着15岁的彭湘松,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众多村民依依不舍地送别戴维斯。等彭鹤松匆匆赶来想与戴维斯告别时,他们已经走了多时了。护送队赶到东桥时,才知道26军已经换防,于是他们没有停留,直接走小路去大安里,终于在7月30日把戴维斯安全送到驻扎在大安里的陆军第58军鲁道源军部。后来戴维斯康复如初,在大安里蔡家屋场还和他的战友一道与萍乡中学篮球队举行了一场篮球友谊赛。
为赞扬五峰人民救援盟军飞行员的义举,有人赋诗一首记载于族谱之中,名曰《救援盟军飞行员》:“万里烽烟无处净,重霄忽见坠飞卿。从来得道知多助,盟友焉能不重情。”
彭鹤松后来在回忆录中也写下《援救盟军跳伞飞行员》:
一九四四年七月,萍乡陷于日寇之手。我与家人避难于五峰山区之坑背(以前五峰村叫上坑背)。一日,见一架飞机不幸坠落,降落伞飘飘而下,遂偕二弟湘松立刻出动援救。
红日薄西山,狼奔豕突逞凶残。
百姓流离苦,逃匿山高林深处。
林栖晨起沐朝晖,鸟语花香晓风吹。
天边辘辘似轻雷,渐行渐近雄鹰飞。
繖云一朵飘飘落,机尾长烟坠山隈。
攀藤斩棘出援手,天降碧瞳且于思。
由来得道欣多助,飞虎遥从彼岸来。
同仇自是同声气,并肩战斗两无猜。
村妇殷勤具菽水,笑剥鸡子献一枚。
步履艰难因伤足,村男踊跃小轿抬。
此情可成千古忆,碧血长沃山花开。
军以义兴安天下,师出无名则成灾。
君不见伊拉黄沙陇上骨,怎比当年壮士怀。
重洋浩渺隔不断,记否五峰接天垓。
(2019年寻找坠机所在地及飞机残骸)
故友亲人可做客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整整80年,当时参与救援的李志楚和彭鹤松对这件事依然记忆犹新,他俩分别撰文回忆了这次救援行动。五峰山人民也一直口口相传这个故事。近期五峰人民还到飞机坠毁现场进行发掘,找到了一些飞机残骸和子弹头。五峰人民忘不了第一次看到美国朋友的情形,更忘不了在抗击日本法西斯战争中与飞虎队勇士结下的深厚友谊。许多老人回忆起这次救援活动,都想知道或者说盼望戴维斯还能健在人世。不知道戴维斯“重洋浩渺隔不断,记否五峰接天垓。”所以,鳌洲文化传媒推出这篇文章,就是想寻找飞虎队员戴维斯及他的后人,希望有机会邀请他或他的家人来这个曾经奋战的地方来走一走,看一看,到五峰山来做客,和我们共同纪念即将到来的世界反法西斯胜利80周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