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车
文/萧兮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连收音机都少，却有游戏。孩子们永远都有游戏，从低级的弹珠子、甩纸片、掷石子，到高级的滚铁环和跳房子。夏天，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的游戏却是扒车。
车很少，一天甚至几天也不定有一辆从这僻远的乡道上经过；有时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却是没拖没斗不能扒的。孩子们虽忍不住失望，但还是会跟着跑。车都把他们甩得远远的了，他们还在跑。他们喜欢闻那个汽油味。连汽油味也散了，他们便溜达着走，有时会一直走到离村两里多远的那个大拐弯。大拐弯之后是一段平直的路，司机到这都会快活地加速，一会就把车开得没影了。那时，他们便朝着车消失的方向望一会。路两边有许多笔直的白杨，与路一起伸向看不到头的远方。他们从未去过路那头。
其实等来了有拖有斗的车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能扒上去，更不是人人都能扒上车，因为车速不够慢，因为他们不是个个都身手敏捷，尤其是小龙，他走路有点一歪一歪的。扒上车的孩子都从大拐弯那里下车往回走了，他一般也就跑到大约一半的地方。只有他从没扒上过车，于是便老是缠着经常能扒上车的建国问七问八，过瘾吗？什么感觉？上面风大吗？建国没那么多说法，一般就一个字：唰！还加上一个“唰”的动作，立定，转身，一只手随着唰地从这边转到那边，再从那边转到这边，好像把小龙的心跳都转到唰的速度了。
小龙忍不住地想跟建国一样体验唰的感觉，建国便想，要是能让车停下来就好了，从停的地方上车，到大拐弯下车。可怎么才能让车停下来呢？夏天这里多干旱，抗旱便经常抽水，而这一段公路紧挨着水渠，水渠又漏水，这让这几个孩子合计出一个主意。
他们想的是引水上路，扒路拦车。这事其实不如字面上看起来那么严重复杂。抽水抗旱时，这段路本就有一些浸水，孩子们不过是挑了浸水最多的一处，用工具做了些加工，对四处漫流的水加了些引导，足够让司机在此慢下来就行，最好停住，以便他们还有小龙可以稳稳当当地扒上车。他们只针对离开的车。此地偏远，来的车都会返回，所以只有在看到有车过去了，他们才下手扒路。如果去车未返又有来车，他们便会施以援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石头和树枝，当然还准备了他们自己——如果需要推车的话。
中午，太阳正炙，大人都在午休。渠里有水，路上刚过去一辆拖化肥的卡车，开沟引水后也没有来车，一切安妥。小龙建国等五个伙伴也准备就绪。看到空车回返时，他们又有些紧张。从司机台下来的是个小胡子，很年轻。小胡子先是看了看挖开的路，然后冲几个孩子大呼小叫：
“喂，你们几个！搞么鬼名堂！”
“你开慢点，能过。”建国说。
“你怎么知道能过？”
“我看别的车能过。”还是建国说。
“别的车能我就一定能？是你们搞的破坏吧！上午我看还不这样。”
“你试试。我们可以在后面推，推车。”小龙特别紧张。
小胡子又看了看路上的水沟，和车的前后轮，突然想起他的车现在是空车。根本没必要跟这几个小子废话。他一脚跨上踏板准备进司机台的时候，发现三个小孩正往水沟里填石头和树枝，便冲着他们大喊：
“快滚开！”
“等一下，马上就好了。”三个几乎同时说。
小胡子再打开车门想看看车前的情况时，发现三个小孩已经不见了。沟填得不错，车肯定能过。他想着刚才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但这几个小东西怎么突然不见了？车后隐抑的说话声引起小胡子的警觉。他循声一看，发现五个孩子齐齐整整地蹲在他的车厢尾部，手还都抓着挡板。还不够凶！
“你们这是要干嘛？都快给我滚下来！”
“……。”
“快滚下来！”
“我想到前面那个拐弯下。”小龙低声说。
“小龙没坐过车……他的脚……”建国的声音也很低。
“他脚怎么啦？”
“有点跛。”
平直的乡道上，一辆卡车在飞驰。车厢里蹲着的四个孩子，还有司机台里的小龙，心都唰唰的。
作者简介：
易柏水，笔名：萧兮，1965年生人，大学学的经济，工作做的外贸——从调研到管理到实务再到服务，2022年离职，之后重拾起少小时的文学爱好，做起一名写作路上的学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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