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上看风景（6首）
■黄明山
站在朽木上看风景
站在小河边看风景
没有错
站在小河边的埠头上看风景
也没有错
站在小河边埠头的朽木上看风景
也错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咕咚”一声
人，落水了
打湿了一只脚
左脚。幸好反映得快
看风景的人收手其实是收脚
一秒钟
鞋和袜同时秒变成了盛水的器皿
拍风景的人忍俊不禁
“没事吧？难怪说的，男左女右”
接下来的问题
是如何让湿透了的鞋袜迅速干
阳光下翻晒的手啊比阳光热千倍
却还是那么慢
“一秒湿，万秒干”
这鞋袜由湿变干的过程好浪漫，翻呀翻
怎么看都是
风景里的故事新编
阳光下的雾
我看见阳光下的雾
像凝固的梦幻，一动不动
它真的就是凝固的，衬托着周围的透明
没有漂浮中的遮遮掩掩
颜色打探视角的深渊
绿的紫的黄的黑的叫不上名字的
天空由蓝变灰，安扎在娴静的村落里
在林场的苗圃地
鸟语拥有七彩的本能和原创性
杨树茬的白
摁开椭圆形的手电筒
撒满向上的照耀
萝卜田里的红萝卜露出半边心事
羞答答，水生生
幼年中的小水杉铺了一路的赭地毯
越来越近了，阳光下的雾
原来是一棵棵站立的树
看吧看吧，树的枝条像凝固的梦幻
与天空的灰融为一体
“我是你的故乡”
你带我去看残荷、看暗柳
看小草、看碎花
看远远高高的歪瓜裂枣
看消失中的露珠和微观里的天空
在赶路的间歇
你带我去看石磨
看枯了藤黄了蒂的老葫芦
看高粱地里的毛毛虫与黑蜻蜓
“我是你的故乡”
你如此强大的话语让我愣了半晌
仿佛我一下子成了
故乡里的异乡人
以致于我再看涟漪上的微风
屋檐下的燕子窝
大公鸡长尾巴随着锣鼓声摆动的冷幽默
都有一些，眼泪汪汪
天边的雷声
隐隐听到雷声
这是此刻间最大的不可能
天色蒙蒙
我的胡思乱想停不下来
雷，那么厉害，却只能被人们利用
被选择性地叫春雷、惊雷、闷雷、炸雷
我径直想到哑雷
正如我径直走到往事的边缘
看到两颗银杏树叶子掉得一片不剩
而紧挨着的两颗桂花树
叶子绿得密不透风
关键是，腊梅花开得相当不热烈
我无所事事地嗑着南瓜子，看着小雨滴
几声鸟叫敷衍塞责，不求上进
唉，都静成这副样子了
还弄个什么幻觉
不过，听吧，天边的雷声
踉跄跄地走啊走
就像这黑压压孤独里的无中生有
地米菜
似乎不再构成期待了
在时间之外
地米菜小得就像一粒粒尘埃
有层出不穷的路过
在地气和忧伤的结合部
更小的花朵开满天空的空
那遗落经年的俚歌重新泛起
“地米菜，蒸蒸菜
好吃婆娘拿碗来”
谁都终将被路过
谁一直在漂泊
谁只想抓住地米菜手指般的根络
扦插艺术
我把快乐扦插在旅途
那些笔直的茎、睿智的叶、矜持的芽
浸泡过的苦难
培育出蕴含无限可能的根
我把追求扦插在人生的环形跑道
逆时针，左转弯
我奔跑或者披星戴月地行走
播撒可以发光的乐曲
我把秋色扦插在命运的处女地
新奇比新奇还要新奇
曾经，刀刃下斜生的截面
托起埋葬春风的新植株
我把光明扦插在记忆深处
历遍鲜嫩的黑暗
握住未经抛光的幸福
如此粗糙、温润而富有手感
作者简介 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等报刊。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约等于故乡》《透过黄瓜花叶》、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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