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纪实性长篇小说)

【 35 】
城步县是个少数民族自治县,只来了五千铁建民兵,因此只是一个民兵团。而其他县都是上万人,甚至是几万人,因此都是民兵师。
黄平已经被调到团部当通信员了。他在施工连队干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个多月。带队来工地的县武装部的王科长只在工地呆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他走的时候,向营长和教导员推荐了黄平,说:“你们把他调到营部来吧,这小子不错。”不过,他把“立功”的承诺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教导员说,行,营部正好缺个写写画画的。就这样,陈副教导员找黄平简单地谈了几句话,黄平就从连队调到了营部,当了个文书。
当文书就是出个黑板报、干些写写画画之类的宣传工作。用不着下工地。比在连队轻松多了,黄平有点受宠若惊。
还没干三天,教导员又忽然把黄平叫过去,说:“我们这个塘养不下你这条鱼了。明天打背包去团部吧。”
黄平愣了半天,说:“怎么又调我,让我干什么呀?”教导员翻了翻白眼,说:“我哪知道?反正不是让你干指挥长。你小子,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营部到团部不到二百米,背包都用不着打。第二天黄平挟着被子就去了县指挥部。
清晨,黄平攥着团部的通知到各地去叫各营、连长、教导员、指导员们到县指开会。
路过七连工地的时候,他看见七连指导员正在土台子上打快板。这个姓林的小伙子,刚从部队复员,身材高大,长得标致,听说在部队就是搞文艺的。
每次县指宣传队到工地来搞宣传,他都要上台去打一段鼓动快板。那情景有点像抗美援朝的战斗片,宣传员在炮火硝烟中鼓舞士气,而他眼前是千军万马,铁流滚滚。
还别说,他的快板还打得有板有眼:“民兵都是英雄汉,不怕水深和山高;顶风冒雨加油干,誓把湘黔早修好。早——修——好!”县指宣传队想调他,奈何他是一个施工连队的主官,一个连指导员肯定比一个宣传队员重要。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那是停下来喝水的民兵在鼓掌。而呼啦啦奔走如飞的民兵们则是一边挑土一边欣赏,然后报以大声的叫好和怪叫。
台上一个小姑娘看见了黄平,跑下来拉住他,一定要他表演一个节目。黄平说:“我会表演什么节目,别、别拉。”
那姑娘说:“你不会表演节目?你全身都是节目。”
她居然去摸黄平的裤袋:“哈,我就知道你带在身上!来,你给大家吹一段口琴。”
黄平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打开姑娘的手,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说:“华、华英,别闹了,我真的还有事!”他知道那个女孩叫华英,是县指宣传队的。至于她姓什么,他老也记不住,尽管那个女孩告诉过他好几次。
林指导员也下来拉黄平。黄平只好上台去,拿出口琴吹了一曲《南泥湾》。华英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半导体电喇叭为他扩音。一曲吹完,台下一片震耳的叫好声。
华英说:“你看,大伙儿这么欢迎你,再来一个!”大家一起哄,黄平也来了劲:“那我就,再给大家唱一段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选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华英拉拉他,紧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哎,我们俩一起唱一个吧?就唱《沙家浜》里沙奶奶和指导员的那段‘你待同志亲如一家’,好不好?”
黄平急忙往后退,他很不习惯在大众场合被年轻女性这么亲密地贴着。他奇怪地看了华英一眼,说:“你不是说,你不会-----”
“试试看嘛。”没等黄平反映过来,她那里拉开架势唱起来了:“同志们杀敌挂了花----”哈,唱的居然还有板有眼!
两个人唱完一段京剧,发现下面已经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不少人还是挑着满满一担土站在那儿看的。

现在轮到林指导员急了:“干活,干活!别都站着看!”民兵们哄然一笑,都散了。黄平说:“林指导员,你和连长十一点钟到团部开会!”林指导员把一个翻倒的闹钟拿起来一看:“还早呢,才九点。还能干两个小时。”
黄平离开的时候,对脱下军装、只穿背心干活的林指导员大声喊:“别忘了开会!”
女子连真是个宝贝。以前县指的领导还把她们当包袱,干不了多少事,还需要特别照顾。后来发现看错她们了,这一群黄毛丫头还真行。
她们特别能吃苦,凡男民兵能干的事她们几乎都能干,连抡大锤打炮眼,开山放炮这样的重事险事她们都能干。而且进度、质量一点都不比男民兵差。
这还不是主要的。更奇妙的是,她们就象一副兴奋剂,她们来到那个工地,那个工地立刻就沸腾了。打夯的号子特别响,歌声、笑声特别多。小伙子们都像发了疯的野牛一样干活。有的干脆脱了小褂光了膀子,为的就是让姑娘们看一看他们结实的肌肉疙瘩。
县指领导们聪明了,把她们当成一支王牌部队掌握在手中,轮流派往各个工地。哪一处的进度上不去了,哪一处需要攻坚了,就把女子连拉上去,准行,灵得很!那施工进度呀,准是唰唰地往上窜。
其实道理很简单,异性相吸,物理现象。男民兵连中绝大多数都是一些血气方刚、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毛头小伙子。
女子连今天和八连在一个工地施工。小伙子们一个个高兴得像他们要娶媳妇一样。

开始是女孩子挑土,小伙子抬夯。可是女孩子们走得婷婷袅袅,像在舞台上走台步。男孩子们则抬得心不在焉,眼睛尽看着来往挑土的年轻异性。还有人不小心砸了脚,痛得哇哇大叫。
后来,兼指导员的陈副教导员和女子连的连长一商量,都分出一半人来做对方的活。
这一来热闹了,挑土的挑得兴高采烈,抬夯的抬得热火朝天。无形中又变成了比赛,你的夯歌唱得好,我比你唱的还好;你的号子喊得响,我比你喊得更响。有的小伙子们抬得石夯像装了发动机一样,节奏快得惊人。他们知道,如果被姑娘们比下去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女子连的连长说:“干脆把他们混在一起来打夯,免得我们这些妹子们又打不赢,又不服气,被你们这些男人追得出气不赢。”
陈指导员想想也不错,就同意了。后来一想不妥,再想改变决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多正值青春妙龄的男男女女一旦混到了一起,那里还分得开!
连长说:“算了,让他们一起干吧,我觉得挺好的。”
陈指导员着急地说:“不是的,我是怕出问题。万一出了谈恋爱的事情,你我谁负得责起!”
连长一愣,说:“是哈?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马上扯着嗓子大喊:“回到你们自己的组里去!都回到你们自己的组里去!”
但回答她的,是哈哈的大笑声和越来越响亮的号子声。

最高兴的还是那些女孩子们,因为和男民兵们在一起抬夯,石夯被抬得又高又快,而她们只需要做做样子,基本上不要费什么劲。
黄平被一个领唱夯歌的女声吸引住了,那声音高亢圆润,而且有激情,极富鼓动性,就像管弦乐团中的小号声音,特别突出清晰。他放慢了脚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在仔细地睃巡。
终于,在众多的人群中他发现了那一组。那个领唱的女孩是背对着他的,她唱得有劲,也抬得卖力。这就对了,自己不出力的人是唱不出这么有力的夯歌的。那个女孩身材不高,在凛冽的寒风中只穿了一件白底兰花的单衣,圆润的身体透出一股逼人的青春气息。
随着夯石的起落、身体的舞动,她那甜美的嗓音也在工地上起伏回响:“同志们那么——(众:嗬嗨!)加油干那么——(众:嗬嗨!)你追唻我赶哟(众:嘁里里嚓拉拉梭罗罗呔!)为三线那么——(众大喊:嗬嗨!)”
黄平简直就被迷住了,他竟不由自主地转过去看女孩的脸。他看到了那个女孩,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那个女孩也看见了他,只见她眼睛一亮,冲着他嫣然一笑。黄平大吃一惊,心头突突乱跳,像小时候在妈妈的钱包里偷钱突然被妈妈从后面抓住了手一样。
他赶紧转过身,问一个挑土的民兵:“你们指导员呢?”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在上面打炮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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