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川取水始末探析
皇甫川的取水仪式始于何时,尚需考证。
从八里原上真武庙的正殿布局看,中有真武大帝即无量祖师神像,左殿供奉关帝,右殿供奉三太白坐像,还有三十六将军和24太尉像。真武信仰盛行于明代特别是永乐年间,而关帝被封为三界服魔大帝,是在明万历年间。在关中的传统中,太白山向来作为司雨之地被人崇敬,以后逐渐被神化。清人赵嘉肇《太白记游略》中考证说:“考太白者,西方神之名也,佐帝少昊,执矩而治,无所谓伯、仲、 叔也。……唐天宝七载封太白山神为神应公,十四载改封灵应公。宋皇佑五年封为济民侯,自是祷雨无不应。嘉祐六年,苏轼代宋选上言, 复封明应公。熙宁八年,进封福应王。绍圣三年,改封惠济王。至于有元,则析分为三王,曰普济,曰惠民,曰灵应(俗称曰大阿福、二阿福、三阿福),此大太白、二太白、三太白所由昉也。肖像以三池亦分隶之 (俗呼曰大爷池、二爷池、三爷池),稽诸古籍无可依据。” 由此可见,太白神一分为三,始于元代,然未同具体历史人物联系起来。今民间供奉太白神,多是三位,两文一武,其名也有多重说法。然主流说法乃为伯夷、叔齐和王贲。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而首阳山离太白山不远。民间相传此三人乃姜子牙所封,姜子牙封神之说乃《封神演义》广泛传播之故。据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推断,《封神演义》成于明代隆庆万历年间。就此推断,真武庙的整个格局,最终完成于明万历年间。旧时真武庙内,有七颗大国槐,乃皇甫川下片敬、龚、柿、刘、侯、田、小寺七村所植,以示七村庙会联合,连同史家寨,合称七村八社。真武庙亦称宝峰下寺,宝峰中寺位于小寺村内,上寺则位于史家寨村北半坡,亦称庵庙。据牛编《蓝田县志》,下寺未列建造时间,中寺载建于万历年间,上寺则明列建于万历十三年。而此三寺,成一体系,恰为七村八社所在区域。综合判断,七村八社庙会结盟,当在明万历年间,三寺体系形成前后。结社之由,非取水而何?有明一代,自然灾害次数,为历代之首。仅《封神演义》成书的隆庆万历年间,一共53年,据王社教《明代陕西旱灾资料的整理》,陕西旱灾就有7次,平均不到八年一次。其中宝峰上寺建成前的万历十年,《贾志》就有“西、延大旱,饥、人相食”的记录,万历四十四年,《贾志》又有“蓝田飞蝗蔽天,合省大旱”的记录。因此,皇甫川取水之俗之形成,定当于万历年间。
至于肖家坡和孙家坡取水,当在万历年间之后。论理如下。
孙家坡之北极宫,乃真武庙变形也。孙家坡取水,往往联合皇甫川上片诸村以及长安库峪河对岸诸村,故其取水,当在下片七村八社结盟联合取水之后。
至于肖家坡取水,亦在万历年间,下片七村八社结盟之后。其围坛于南庙。南庙有三神,二郎神,关圣和黑虎星,黑虎乃赵公明之坐骑。故此,南庙形成,当在万历封关羽为帝和《封神演义》成书之后。
就取水地域看,七村八社离太白山最远,最为正宗。肖家坡次之,孙家坡又次之。盖因太白祈雨习俗由来已久。唐宋以来,屡有官方祈雨记录,柳宗元在《太白山祠堂碑并序》载旬邑令裴均逢诏秋雨灵验事,苏轼《太白山祈雨文》载其担任凤翔府通判时求雨事,乾隆三十九年,陕西巡抚毕沅祈雨成功,写下《太白山祈雨文》,并向朝廷奏请将太白山祭祀纳入国家祀典。慈禧太后与光绪西逃西安时,也曾祈雨,在远门口保安宫立碑勒石以记其事。官方倡导,加之太白山独特的气象条件,祈雨颇有灵验,故而闻名天下,逐渐成为关中地区最著名的祈雨圣山,故民间祈雨不计其数,明清时期,进香祈雨是周边民众太白山信仰的重要内容。清人赵嘉肇《太白记游略》中说 “每岁六月山开,惟男妇进香者踵至,即有时祷雨祈水而来者”,此为近者。远方遥远,来往不易,非大旱不至,故形成复杂的祈雨程序,尤其是大坛祈雨要派人到太白山顶的大太白池取水,整个过程包括围坛、伐马角、取水、接水、迎水、游水等一系列繁杂程序,前后历时二十多天。七村八社真武庙取水就是这样。肖家于柞水龚坪古洞小湖取水,乃为变形。孙家坡太兴山又次之,太兴山铁庙为孙家坡人所建,其人离今时不远。以此而论,取水习俗,真武庙最早,肖家坡当早于孙家坡。
就取水间隔时间看,真武庙取水一次,人多势众,耗费巨大,不易频行,故五十年左右取水一次,而孙家坡和肖家坡规模较小,可随时而定。以此而论,七村八社取水亦早于孙,肖两村。
取水一次,兴师动众,得全力组织,物力财力,皆靠民间提供。据相关人员回忆,真武庙和肖家坡取水,大旱之际,干渴路遥,会出现人员死亡。
真武庙取水,最后一次为1950年,川中八十年纪之人尚可忆之,第三水纠龚天益亡于半途。后真武庙充做学校,再后又被拆毁,取水之事,遂不再行矣。
肖家坡之龚玶取水,最后一次于1943年,因远途艰难,容易出现死亡,后改于陡沟取水,失其庄重意义,肖家坡人曾自嘲曰,孙家坡人生得争,干石头里把水生。肖家坡人生的鬼,陡沟里边去取水。取水后亦遂衰微不行。
孙家坡取水,久为传统,太兴山地理又近,铁庙不失神秘,故一直延续下来,最近三次分别有1989年、1997年和2014年三次。
竹里子曰:取水,乃先民血与泪之凝聚,灵与肉之考验,力与艺之发挥,真与善之契合,苦与乐之释放,生与死之较量,争与敬之和谐,人与天之沟通,承载着先民们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衣食自足之善良愿望和精神诉求。取于自然,归于自然之天人协调、敬畏自然思想,也可为构建现代生态文明观所借鉴。
皇甫川的取水活动,虽已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然随着农业地位下降,城市化进程持续,农业耕种技术进步,人类知识积累,加之其用人之众,操作之难,耗费之大,取水当今之难行,明矣。今乃志之,以示前人之艰辛,今日幸福之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