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石 川 河
文/侯振宇
富平县城,分老城新城。
老城是堑城,全国独一无二,在石川河与温泉河之间,如岛如屿,昂首挺立。新城在老城东南,如同一艘远洋巨轮,温泉河在北,石川河在南。拴着岛屿与巨轮的是西边上坡寺的宝塔。
一九七六年五月,我插队来到富平县东上官公社林场,地址就在皂西村和吕村原之间的石川河岸边。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小楼,当地老百姓称为小红楼,其实只是一层,有二十多间外看是楼房,里边实际上是窑洞,我姐她们是第一批,我们是第二批,都是省管企业的子弟。我们是县上照顾的,距离县城近,约四五里路,又是集体点,有场长,有企业轮派的带队干部,有从各个大队抽调的农民,有炊事员,一天三顿饭,与企业作息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当时的政策,我姐插队了,我可以免下,安排县属企业大集体上班。当时的学生,插队可以招到大工厂或参军,所以,我要求去插队。
从场里走的时候,敲锣打鼓,胸带大红花,站在大卡车上面。有的人哭了,有的父母哭了,我因为是要求去的,没有流泪,我父母因为姐姐已经插队了,习惯了,也没有流泪。
到了红楼下车时,林场所有的人都迎接我们,有认识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没有感到生疏。
三个人一孔窑洞,一人一个床,大哥哥大姐姐们帮助收拾好床铺,问长问短,互通信息。
第二天清早,我洗漱完了,就爬上楼顶,向北,向东,向西望去,都是庄稼,渠沿路边都是树木,切成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块块。
向南望去,迎面是吕村原,也都种着庄稼,一层一层的梯田,石川河,干渴的河,河床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很多沙堆堆石窝子,两岸杂草芦苇丛生,除了风吹草动,不见牛羊,看见的是黄鼠,显得有点荒凉。
叫作林场,实际上没有林,只有几株柿子树杨树,主要的劳动是沿着河边有几块沙土地,开垦出来种小麦黄豆。
夏收割麦子,麦芒扎在汗流浃背的脸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痛,每个人割四五行前进,谁慢了,就成了枣核形,快的人越快了,慢的人更慢了,力量速度技巧三合一,才不会掉队。
天上太阳晒,地上沙土烤,麦子挡着风,有几个搞怪的,理成光头,为了凉快,为了洗头简单方便;却穿着大棉袄子,腰里扎着绳子,批评他,他还有理,阿拉伯很热,那里的人穿着长袍子。我穿棉袄防晒保温。引来女生们的取笑。也许是自娱自乐,也许是发泄不滿,也许是自虐。
秋天收黄豆,路比较远,到了中午饭时也没有收完,什么叫饥渴难耐,什么叫有气无力,装车回家,谁知怎么弄的,翻车了,大家动手,也没有把架子车翻过来,我说烧黄豆吃,七手八脚,吃的个个黑嘴黑脸黑手,谁也不笑话谁,也没有功夫笑话,齐心协力,把驾子车翻正了,拉回家里,有的人吃了三大碗面,平时一碗就是半斤,把场长吓得,对厨师说不敢吃坏了。
院子没有围墙,是人工制造电线杆子,拉直的钢丝,支起的模板,刷着黑油,搅拌好的水泥,因为石子沙子都是自产的,只有水泥钢丝是购买的,知青就是劳动力,大哥哥大姐姐们是技术员,我们新来的,只能搅拌,装车,拉驾子车,向模板里边填混凝土,用钢钎往实里扎,使石子与钢丝之间没有缝隙,才能凝固好,才能使产品合格。这些劳动,一气呵成,不能停顿,否则水泥就凝固了,就报废了。班组长,大哥哥大姐姐们吆喊着,汗水流进眼睛里了,酸痛酸痛的,手上打起了血泡,不敢握紧铁锹把,越握不紧,血泡越大越痛。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再坚持,终于完工了,盖上草帘子,洒上水,班组长喊,收工了,谁谁负责养护,每隔一小时洒一次水。走进楼道里,凉风吹来,爽!洗了,换上干衣服,躺在床上,美!
农民的节假日,就是下雨天,下大雨,发大水,就不用劳动了。而有的人,就动起了心事,偷偷摸摸淌过石川河,去吕村原偷西瓜,刚在瓜地畔露了个头,草篷子里咚的一声,土枪响了,看瓜人早有防备,跑回的人人如泥猪,西瓜没偷成,弄了一身泥,女生们在楼道里笑的前仰后合。
最难熬的那就是冬天,庄稼收割完了,空荡荡的,寒风吹来,沙石打脸,无处躲藏。不下地了,下石头窝子,洋镐,铁锹,锣子,到石川河里自己勘探,自己选择位置,挖坑过锣,筛石子。经验丰富的,运气好的,石子多沙子少,不好的,尽是沙子,运气更差的,挖到是髯泥巴,不仅苦累,没有工分。
挖到深处的有两米,二十多斤重的大铣,要扬到锣子上过锣,把沙子与石子分离,有一五的,有二四的,规格不同,价格不同,挣的工分自然不同。
当地老乡把石子洗干净,面粉里边放上花椒叶子,擀成饼放在油炒烫的小石子做一种叫石子馍,凹凸不平,味道鲜美,香气扑鼻,在困难的时候,只有坐月子的女人,住院的病人,或者家庭条件好的老人才能吃到,现在有了快递,无论男女老少什么人,无论东西南北的人,都能吃到,会加深你对石川河的记忆。
还有柿子树,嫁接在在河边,地畔,房前屋后。这种柿子叫尖柿,个大,肉厚,无核,甘甜,软糯,汁多。用它与面和在一起,经过油炸,叫炸柿饼,香甜酥脆。最有名的是柿饼,庄里柿饼,也是在石川河岸边,大,圆,潮霜白,曾为贡品,现在人人都可品尝,但要吃到真正的庄里柿饼,确实不容易,因割尾巴的时候,砍伐了很多老树大树,这几年发展经济林,仍然满足不了旺盛的购买力。
待我参加全国招干统考离开石川河,四五年时间,季节变换,耕作轮转,面貌依然。
后来经常回富平看望父母,来去匆匆,变化并不明显。
现在的富平县城,老城成了参观地影视城,望湖楼在莲湖小学院子里,是胡景翼将军修建,习老当年聚集闹革命的地方,现在是红色教育基地。
新县城,如同巨轮,楼房林立,不断扩大,回家都得用导航。枣核形的地貌,蓬蓬勃勃,郁郁葱葱,北边越过温泉河,向华朱原扩展,东边快与卤泊滩飞机城连接。东南边,吕村原闫良连在一起,当年的季节河,飞沙走石的石川河,已经成为国家级湿地公园,四季有鲜花,树木林立,喷泉四谢,珍禽翔集,我们曾经的家,小红楼早已不见踪影,早已被绿树红花掩映,站在高处,心里尺数着大体的位置。
新时代,新面貌,新风彩。富平县,石川河,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动人,当我在新闻联播里看石川河湿地公园,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奔涌而出,遥祝故乡,遥祝乡亲们,幸福安康。
石川河,记忆里的河,成了长流河幸福的河,日日夜夜在我心中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