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染童年

文/凃俊明

桑叶，养蚕，结茧，抽丝；桑葚，观赏，美果，酿酒。庄前村后种植桑树是几千年的农耕文明传承，华夏文脉中将家乡、故土称之谓“桑梓”。由此，桑除了物业属性之外，同时兼有着源远流长的文化属性。

初夏时节花果季，暖风里满兜兜的芬芳浓郁。连日软风习习里，树上的桑葚由白泛红，又经夜间一阵阵露珠披挂后，红红的桑果儿变换着色相脸面，争先恐后地一个个变成绛红紫黑，此间的桑葚儿乌黑发亮，是当下时令独有的鲜美果实，为夏日里点点美景中添加又一道亮色，成为天上飞鸟族、地上孩儿们的最爱。

早起晨练，游走在苏南溧阳长荡湖国家湿地公园。栈桥拐弯处那块树林里，几株老桑上密密匝匝地挂满了桑葚：乌黑发亮的透出光亮，它们熟透了；紫红新艳的显摆妖艳，它们半熟着；乳白稚嫩的时隐时现，它们羞羞嗒嗒……

我围着老桑树转了个圈，便挑那些黑亮亮的熟果儿采摘下来，三下五除二般地吃了个痛快。

桑葚入口即化，味觉酸甜芳香，吊足了饥肠辘辘的胃口。品味美滋滋的乡野树林这些桑葚，不由得回味起那些童年的过往。五彩斑斓的人生来路上，乡间田畴里土生土长的桑葚滋味入心入脑，桑葚黑红的汁色尽染了永不褪却的记忆。

老家村前曾经有两条长长的桑树林带，一条叫“鸽子埂”，南北走向，横亘田间；一条叫“桑埂”，虽同是南北走向，却因田地主人归属原因，略带偏西，且半道上折弯，伸展至西南的石坝垛。

两条桑树林带都是夏日里娃们躲猫猫玩耍的好去处。每到树上绿、红、白、黑四色相间的桑果子挂满枝头格辰光，我们便常常聚集一溜桑树林荫里，采摘鲜果，品尝美味。

娃们对采桑葚是老早就做足了功课的。早在桑树上隐约出现星星点点的小白果时，咱就日思夜想，盼着它们快些长大、长足、长肥，早早地红润转黑亮。村里几个娃说定，大家挨着日期轮流着去桑埂上的树林子看实情，“侦察”桑葚们成长的“动向”。玩伴之间还许下约法，桑果子没熟透，谁也不许“偷嘴”试吃，哪个嘴馋偷吃了“禁果”，到桑葚开采时就罚他最后进林子。所以，哪怕是树枝丫里挂着的桑葚渐渐老熟，个别已经黑亮时，也只得等汇报后，大伙儿一道上树“开吃”，好在都能够信守承诺，娃们没有出现一个“偷吃徒”。

看守桑葚安全成熟，人好控制，可那些天上飞鸟偏就不理睬咱的“约法大令”，乌冬鸟们没等得及桑葚乌黑，就一次次俯冲下来，尖尖利喙一叼一个准，适口的就吞下，酸口的就吐掉，常常把我们守望的枝头桑葚部落捣鼓得稀巴烂。

贪婪成性的乌冬们在桑埂树林上方不住地盘旋，我们在桑树林下守候着、驱赶着。大家用樵草的镰刀作刀枪，将镰刀倒过来，以弯弯镰刀做“枪托”，木质镰刀柄当枪筒，模仿着电影里的八路军紧握“枪杆”，“枪口”应对头顶上的来犯之敌，一只眼紧闭着，一只眼睁大着，对着天空里来来往往的飞鸟瞄准着，口中“撇呿、撇呿”地发着“枪声”。鸟儿们全然不理睬我们的“射击”，依然故我，时不时地冷不伶仃俯冲下来，“喋湫、喋湫”地抢走一个个桑葚儿。无奈之下，我们放下手里的“枪”，抓起地上的土坷垃，奋力朝着俯冲的乌冬们抛过去，活脱脱就像电影里战士们朝小鬼子狠命掷手榴弹。鸟儿们居然也惧怕咱的功力，便三三两两地飞走了。鸟儿总算是被咱赶走了，看着满地被抛落的土坷垃砸下的半生不熟的桑葚，大家又心疼起来，异口同声咒骂这些“飞贼”作孽。

几经日晒夜露之后，桑葚乌黑成熟。我们按照约定来到桑树林子里，伙伴们提留着兜袋篮盒，一路蹦蹦跳跳，兴冲冲地钻进桑林里采桑葚。小巴掌大小的桑叶层层叠叠，一颗颗桑葚从叶柄与枝条交叉的垭口倒挂着，晃动着。我们麻利地扒桑叶面，“一颗，两颗，三颗……”口中念着数，手里挨个采。我们也学着生产队社员劳作那样，约定着分工合作：除了中途采吃，说好采摘结束后集中分配带回家“交作业”。娃伴们各自伸展着巧手，不停地掏采。那些熟过头的乌黑桑葚容易破碎，我就直接塞进嘴里，甜润微酸的“酸甜”，让人越发想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连摘吃了十几颗解馋，美美地“犒劳”一下自己。自我得意时，从树叶逢间看到小伙伴们也像“监守自盗”的家贼，猫着腰寻找熟果儿，“一颗，两颗，又一颗……”自顾自地采吃着黑亮亮的大桑葚。采采吃吃，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的声浪里，大家伙的唇齿染得红紫了。

一顿美餐下来，手背手心、肩头颈项、衣领袖管、脸庞嘴唇都被桑葚尽染，我们一个个呈紫红绛状。

太阳西斜，我们集中了各自篮子、网兜、布袋，将桑葚“八九不离十”地大约“公平”一下。桑葚，是娃们快乐一天的劳动成果，更是与乌冬们战斗夺来的胜利成果。

桑林下，你看看我，笑着；我瞧瞧你，乐着；你追我赶，逗着。随着乡间田野的晚霞幕落，我们这帮嬉戏朋友群便化整为零，似醉非醉般退隐进村里农舍里。

就这样，村前那两条桑树林带里，每一年这个时节都会成为咱娃娃们与飞鸟相争的桑葚战场。

品味桑葚，说道桑葚。我国有约4000年的桑树桑葚栽培史。《本草纲目》中记载：“桑葚捣汁饮，解中酒毒、利水气、消肿、滋阴补血，用于肝肾不足、精血亏虚、头晕目暗、耳鸣失眠、须发早白等。” 桑葚也有生津润燥、乌发明目、生津润肠、养颜美容的功效，有一定的美容价值。哦，乡间桑葚，既是一种养生美食，也是一种文化符号。

有道是“美食的背后是乡愁与记忆”。回看故土老村，回首人生来路：那林那鸟那光景，桑葚一树染童年；那年那月那时令，桑葚轶事成记忆！

作者简介：

凃俊明，江苏科普作协会员、江苏溧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