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贴着地面飞翔
——李健小说简论
文/张艳梅
李健小说读得多了,慢慢发觉这是一个内心很温厚专注的人。他的小说大多写乡村生活,字里行间弥漫着淡淡的乡愁。写作,是一种记忆,也是一种创造。李健,像一位孤独的远行者,最终选择文字的方式,与世界和生命对话,他的作品中隐现着时代和历史的疼痛,也蕴藏着浪漫的想象和温暖。他写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写大自然的飞鸟游鱼,原野麦田,都生动诚恳,平静从容,干净热忱。李健的小说,很难轻易定义为现实主义的乡土型,或是浪漫主义的审美型,小说中既有严肃的现实关怀,也有浪漫的理想情怀,有田园牧歌,也不乏大地忧思。湖南的文学传承、地域环境、乡土民俗、风物人情、文化积淀、现实变革等共性条件,给了他写作的外在基础;自觉的审美探索,思想历练,语言锤炼,逐渐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艺术风格。在他的文字里,年年花开,处处家园,看得到他对人世的郑重,以及对生活的敏感。
一
新世纪以来,底层写作让我们从不同角度看到了深刻的社会危机,对于大众来说,生存始终是最基本的问题。作为一个写作者,如何认识这个时代,如何去表现这个时代,不仅仅是一种文学技巧的运用,还关乎基本的艺术良知。奈保尔推崇明确的历史意识:“人一旦有了历史意识的觉醒,就不再凭本能过日子,而会开始以外人的眼光来看自己所属的团体,也开始产生某种愤怒。”这种愤怒就是基于历史意识之上的批判意识。对于这个时代越来越严峻的社会不公正,道德伦理混乱等现状,李健没有做简单的善恶判断,但是他明确了人生应具有道德义务,以对平常生活的包容,颇具耐心地寻找深入复杂生活内部的有效性表达。我们面对的是如此平庸而又深不见底的时代,作家如果一直浮在生活水面之上,无法看到水下的艰难呼吸和生死挣扎。李健写生活踏实自然,对人的关怀平和亲切,有种透明的体恤和温暖的宽厚在里面。他把自己对世界的态度融入小说叙事之中,观察视角细微多样,表达方式繁杂丰富。纳博科夫反复强调:“拥抱全部细节吧,那些不平凡的细节。”他认为,“艺术大师懂得以其独特方式表达一连串独特的令人惊异的物事。至于平庸的作家,可做的只是粉饰平凡的事物。”“艺术的魅力可以存在于故事的骨骼里,思想的精髓里,因此一个大作家的三相——魔法、故事、教育意义往往会合而为一而大放异彩。”他的意思大略是,一个优秀作家,要会讲故事,要能像一位魔法师,变着花样讲故事,而且其用意不能局限于故事本身。我们读李健的小说,看得出他为之付出的努力,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我们感同身受,他以热忱的笔墨表达自己的现实关怀,在时代、生存、爱和命运观照中,秉持对美好自由生活的永恒眺望……
《幸福的花朵》在李健的小说中比较有代表性,小说以一个被家庭抛弃的小男孩的经历,折射世间万象。爷爷和父亲绝情,母亲软弱,村支书贪心,吴婆把他当成乞讨的工具,这些人共同编织了一张冷漠的生活之网。汪四千出生本身就不合法,又是残疾,人生注定悲剧。一个孤独敏感的男孩,被家人和社会抛弃,完全成了世界的弃儿,留给他的美好记忆只有童年的桔梗花香。爷爷拒绝相认,母亲改嫁不想收留他,回故乡的路断绝,正常社会和黑社会都不能容纳他和野狗。野狗的死把底层的不幸以更鲜血淋漓的方式推到我们面前。这个流浪儿的死是个预言,摆脱非正常社会的残酷折磨,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依然是死路一条。回归不可能,出走也不可能,人生就像绿竹村废弃的煤窑。不过,李健终究温厚,小说结尾写四千和吴婆的拥抱里有了相依为命的味道:“我也高兴,想起了容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废煤窑,以及窑洞边匍匐的桔梗花,一朵一朵,浴着早晨的露水,烂漫地像个舞女,也踮起脚跟以膜拜的姿势向着幸福眺望……”小说写出了很残忍的现实,以及普通人对幸福的渴望,对抗广阔的冷酷,来自于细小的温情,爱终究是彼此的需要和支撑。同样写底层普通人的生活,《城市豌豆》这个短篇色调要稍微明快些。小说表面上写一个女孩子进城摆摊卖水果,爱上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的故事。在这个感情故事的背后,是水云的不幸遭遇,眼镜的曲折经历。水云的悲剧是这个时代的典型症候,一个迫于生存压力走进欢场的女子,具有令整个社会熟视无睹的普遍性。而眼镜因为工厂破产,刺伤了引起公愤的腐败厂长,被判了刑。出狱后,周围人都认为他很晦气,躲得远远的。这个情节意蕴丰富,那些为民请命的个人英雄主义者,往往最先被民众抛弃,以暴力的方式反抗不合理现实,没有出路。这个上过体制黑名单的危险分子,随时可能被重新抓进监狱。晚红抛向警车的豌豆与其说是一种武器,还不如看成是无奈的宣泄。无论是对国民性的质疑,还是对现实的反思,小说都没有正面展开,晚红的洁身自好,眼镜的嫉恶如仇,两个年轻人的朦胧情愫,是小说的主线,小说依然保留了作者对普通人坚守自我,憧憬幸福充满理解和尊重的现实关怀立场。《黑蜘蛛》把一对离婚后的母女生活经历和一只硕大的蜘蛛纠缠在一起,阴郁混乱,黯淡潮湿,贫困疲惫。女儿艾静被诱惑裸聊,母亲对这一切忧心如焚,却乏力改变。邻居男孩徐黑父亲因病早亡,母亲改嫁。母亲改嫁的时候,徐黑跪在母亲床前,一直跪到第二天天亮,也没能阻止母亲出嫁。徐黑流落街头,受尽欺凌。小说写这三个人“就像盘踞在城市生活阴暗角落的黑蜘蛛,孤独地经营着自己的家,独守着自己的清贫、痛苦和无奈,当遇到外界的破坏时,又舔着伤痕坚强地自己对自己进行修补。”作者的笔触里有生活的辛酸和疲惫,他不愿意认同这种状态,所以让小说中那位痛苦的母亲恍然憬悟,下决心走出阴影,找回生活的阳光。尽管这一决心看起来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虚幻。
从这几篇小说可以看出李健的基本立场,那些生死挣扎都是底层生活的真实再现。作者对野狗的偷窃,眼镜的犯罪,徐黑的暴力,艾静的裸聊,没有道德评判,而是把这些流落在生活底层、社会边缘的普通人的境遇细致入微地呈现出来,这个时代,一切都在变异,朴素与浮华纠缠,真诚与虚伪颠倒,平静的生活日益喧嚣,无论是被家人抛弃,邻居抛弃,体制抛弃,在时代大潮中,这些身处底层的生命无疑都形同蝼蚁。李健把批判和反思的锋芒隐藏在人物灰茫的存在状态之下,把沉重的思考和质疑留给读者,努力寻找生活的希望和动力。灰茫的生活境遇里,每个普通人都不是伟大的先知和圣者,即使只有一米光亮来自内心,也要照亮身畔的世界。
二
乡土写作一直是新文学主流之一。牧歌与挽歌交相映现乡土中国的现代转型和文化裂变。“家园”印象的断裂意味着一种美学风格的断裂,当代乡土小说中的故园不断被异化,在乡土文学传统中,“家园感”从来都是情感的主线,对土地的眷恋与谙熟,对故园的怀念与守护,是五四文学“乡土性”的直接延续。鲁迅当年痛苦地意识到的那道“厚障壁”,如今在写作者笔下,愈发难以逾越,并非主观上拒绝,而是客观上那些离乡的人和遥远的家园,都已面目全非,较之鲁迅笔下的迅哥和萧索的荒村,新乡土小说中的归乡者记忆里没有海边的西瓜地,荒芜是从内心记忆开始的。乡村社会面对的现实问题多多,如何写出真实的乡村,如何写出乡村社会凝滞不动的文化淤积,以及农民生活和精神世界面临的诸多难题,李健在思考和寻找更好的表达方式。他笔下的乡村不是想象的精神之地,也不是抽象的寓言载体,他熟悉乡村生活,熟悉乡村人物,他以挚爱的文字拥抱这一切,深情触摸,小说充满人间的烟火和大自然的蓬勃,对土地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真诚,让他的乡土家园既是经历动荡疼痛的现实之乡,也是永恒不变的心灵依托。小说里弥漫着浅淡乡愁,那种种变迁,不仅仅是离乡者的精神回望,同时还意味着寻找和重建,透过浑浊细碎的尘世烟火,李健在试图找回生命的透明清澈。他的文字里有鸡鸣犬吠的乡村生活实录,也有牧歌悠扬的乡土诗意,这诗意来自于他内心。乡土小说中的原乡想象,多半暗含游子伤怀,李健小说看不到这种自我沉湎,大自然,给了枷锁深重的现实生活以无限远的精神维度。鸟鸣山更幽,依依墟里烟,乡村的四时更迭,晨光落日,夜色星空,落在他笔下,真是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泼墨写意,细节聚焦,浓淡相生。浓郁的浓到化不开,恬淡的淡到水上惊鸿。
《约定坳蚂蚁》在李健的作品中也是很重要的一篇。小说意蕴丰富,立足点是乡村的变和人心的乱,小说叙事呈现出多种走向。少女香莲懵懂,与父亲相依为命,未婚夫椿宝安分守己踏实勤恳,闯入者开发为一己之利不择手段,香莲被开发引诱然后抛弃,椿宝最终找到香莲,救赎了她。香莲的命运没有任何浪漫主义。逃出乡村的香莲最终还是回来了,这样的生命只能属于这块土地吗?这只小小的蚂蚁到了外面的世界,只能被生活幽闭得更深、折磨得更痛苦吗?在这些普通农民身上,看到了作者对于当代乡土中国的沉重思考。对于田名正来说,家园就是房子,对于椿宝来说,家园就是日子。而香莲厌倦了这一切,开发打碎了这一切。田名正是李顺大式的旧农民,开发是新一代农民,精明重利,贪恋物欲,不负责任,缺乏道义感,甚至为了金钱铤而走险,椿宝坚守本分,香莲甘愿迷失,这种分化带来的现实,才是最直接最严峻的。山上是单调寂寞的日子,开发和老章头意味着外面的世界,商品化,世俗化,欲望化。乡土中国的稳定性遭到破坏,家园感的断裂是当代乡土叙事的思想起点之一。蚂蚁是香莲的生活写照,烧死蚂蚁,隐喻了主人公对现状的不满和压抑。香莲对动物很残忍,因为它们是她见得太多,又无法沟通交流的生命。她摧残蚂蚁的同时,也就暗示着自己的生活将备受蹂躏。在香莲这个形象身上,有作者对乡村文化和生命存在形式的思考。是守着椿宝劳作一生,如父辈一样,寂寞单调,还是走出去留在外面的世界,甘愿为此忍受更多的痛苦折磨?这篇小说有世外桃源的味道,山光水色民风民俗写得诗情画意,各种民间风俗,混杂着现代意识冲击带来的动荡和不安,使小说具备了杂色的风格。《霜天霜地》里同样充满了乡村生活的酸甜苦辣,情爱的抒怀和人世的感慨。秀姑丈夫无性能力,秀姑和华吉有了孩子。华吉为了秀姑一直单身,四口人两个家庭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小说结尾一场大火,秀姑和华吉在睡梦中告别了爱怨交织的尘世。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家园在自己内心,每一寸土地,每一场大风雪,每一点滴在一起的时光,都是生命。小说温暖而又苍凉。想起许地山的《春桃》,都是一个女子和两个男人的故事。两个女子出于道义,没有离开与自己结婚的那个人,但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放弃真实情感。两个女子在性情上有相近之处,为了守住自己的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真心面对生活,努力把日子过好。小说以李健作品中不常见的主人公死亡的方式结尾,这种意外死亡,与许地山的《命命鸟》,沈从文的《月下小景》一样,让爱获得了带有悲剧意味的永恒。
梅山文化是楚文化的一部分,深受梅山文化熏染,李健小说有着浓郁的地域风情,巫,神,灵异,带有类宗教色彩,以仪式感和神秘感建立起人与现实之外世界的密切关联。小说在乡村日常生活中,穿插了大量风物习俗和风土民情。如村人对春祭的虔诚,香莲娘向法师讨神水,田名正盖房时“退煞”,椿宝在深夜吹葫芦呼鹌鹑等等。日本哲学家和辻哲郎在《风土》一书中谈到:“人们在自觉到自我存在的根源、并欲客观表现之时,其方式不光受历史的制约,也受风土的制约。从未有过不受这种制约的、精神上的自觉。”“人类把自身风土化,并且国民的心理与性格都具有风土性,是不可回避的事实。人们总是只出现在特殊风土的形态中。”李健擅长把景物描写和内心情绪融在一起,无论是黄狗,还是鸡崽,蚂蚁,蜘蛛,包括植物,都是内心丰富的个体,连一朵桔梗花,一粒小豌豆,都有喜怒哀乐,像人类自身的一部分,抑或是人类世界的镜子。这种恍若梦境的诗意,不是沉湎,不是逃避,倒更像是一种试探,以各种不同的触角,伸展不同的方向,试探生活这一魔方随意组合变幻的多种形态。
三
《圣经·约伯记》里有一句话:“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向你报信的人。”很多小说家以此为自己的使命。李健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知方式。他喜欢写普通人的世界,喜欢尝试用不同的钥匙打开紧闭的世界之门,在生命的城堡里,找到那些等待救赎的个体,给他们新的生机。他看到晚红、陀螺她们的温婉坚韧,也看到明生、春打锣这些人的精神负面。在他的小说里闪动着来自普通人的生活智慧,在讲故事的同时,他在尝试探讨生活和生命的哲学。他的思想来自民间,贴近民生,是贴着地面的飞翔,是以人的关怀体恤为本体,思考人的处境,追问生命的自我超越。
中篇《白鼠》里,老鸦冲陀螺和春打锣是边缘人,一个甲亢,一个瘸腿,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同情走到一起。陀螺和教她种大棚蔬菜的肖清凉有了感情,经历很多曲折,最终陀螺走出原有的残缺生活,拥抱了一个崭新的健全世界。白鼠,是小说中的一个核心意象。这个神秘世界的访客,守着一堆金条的纺线者,这个貌似邪恶的精灵,不过是现实世界的试验品,人类和那个未知世界之间隔着什么?人类可以肢解这个世界,却并不一定懂得这个世界的真谛。陀螺,依旧旋转在世俗生活的涡流里。笼子里的白鼠,只不过是人类的镜像而已。短篇《迷彩帽》以心理分析为主线,女主人公的内心纠结更像是自寻烦恼。小说算是没有故事的故事,于无疑处,生出生活的疑问,生活的考验包括爱情,友情,和自我内心的边界,有多少人对人对事,对万物,存着珍惜顾念,去向生活要一个答案?那些认真活着的人,往往成为受挫者。小说对人的心理洞察幽微,对社会生活的反思不着痕迹。现代人的孤独无处安放,朝夕相伴的人,却很难真正信任自由沟通。而娜娜潜意识里,最后扔掉的恐怕不是一顶帽子而已,一段心事,一种压力,或许还有那种认真生活的态度。《疯子事件》写的也是内心的压抑与困扰。小槐疯了,是怕父亲与妻子乱伦。父子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仅仅是家庭伦理,对于一个父权制社会来说,往往还有更深的隐喻意味。
这几篇小说或是走出原有生活的围困,或是走出内心的缠绕,都体现了作者对生活、生命和情感的冷静理解。人活着,就像一只陀螺,不停地被鞭打,旋转。 “不论你是幸福快乐如做神仙,还是受尽磨难如在炼狱,日子的脚步却绝不会因此而为你停留。”“人之所以活着是证明自己还活着,与快乐苦难无关。”“人活着体力疲累时需要有个停靠休息的地方,精神疲累时也是需要有个停靠休息处相互搀扶的。拥有了这两个去处,活着就踏实了。”这种生活哲学很朴素,虽然小说中人物多少有宿命的意味,还是看得出作者人本主义的哲学立场。换个角度看,李健小说写人,写生活,有种对亲情的冷眼打量,陀螺和家人,椿宝和舅舅,华吉和华响兄弟,艾静母女,小槐父子,被抛弃的徐黑、汪四千、野狗……,对亲情的不信任,根源于社会伦理和家庭伦理秩序的扭曲和败坏,这种对个体处境的观照视角,与社会体制的透视互动,构成了对这个时代真实性和复杂性的解读。乡土社会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基本形态,其文化属性相对保守,滞后,作为中国社会最底层,承受了变革转型的危机,文化失范,稳定感丧失,本源性价值体系瓦解,人的存在充满了疑问,被时代异化体现在生存方式、精神状态、情感选择等多方面,李健的写作正在不断拓展这一艺术表现空间。
奈保尔说:我受不了我所看到的苦难。在李健凝视生活的眼睛里,我们读出了温柔的情愫,宽和的感念和安静的思考。他不选择命运的惩罚,理解那些超出道义的抉择,在肖清凉、眼镜等人身上,这些触碰底线的人,有种侠义之气。他笔下的那些被生活伤害的人,对于生活,有忍耐,有妥协,但是没有暴虐,仇恨,恐惧和黑暗。我们不可能治愈这个时代,但是可以通过精神超越的方式,努力治愈自身。在这个精神病态的社会里,写作者理应是最清醒的一群人。库切在谈到索尔·贝娄时说:贝娄断言,文学阐释生命的混沌,赋予生命意义。在谈到君特·格拉斯时说:君特·格拉斯从来不是一个散文风格家或小说形式的开拓者,他的力量在别处:在于他对德国社会所有层面的敏锐观察,在于他有能力探入民族心理的深层激流,在于他的伦理稳固性。这些话,应该也是李健对文学的理解和执着吧,作为一位年轻作家,李健正在不断超越自我的局限,他的目标依旧是贴紧生活的血脉,朝向更高远、深邃的文学境界。
作者简介:张艳梅,女,吉林长春人。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现为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带头人。
李健,男,1969年1月生,湖南新化人,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