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调 解 主 任
王满院
一
原上有一个村,叫小阜村。
村子不大,有两条街道,住着一百五十多户人家,人口有七百多人。村头不远处,有一个挺大的塘库,塘库周围全是树。过去,原上曾修过许多塘库,可大都干涸了,而这个塘库,却一直有水,除用于灌溉外,常年养着鱼。
乡间人常说:“小阜虽小,名气却大”。其中原由,不是因为这个村有塘库,塘库里有水,水里有鱼。而是因为这个村的书记很有名!
书记姓魏,叫魏民生,五十多岁,个子不高,黑黑的,说话不紧不慢,对人总是喜呵呵地,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魏民生当书记三十多年了,是一名资深的村干部。
你可不敢小瞧了这位魏书记,他可是一位有故事的人。他既是村上的书记,同时,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职务--村民调解委员会主任。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他。
二
那是一个秋意渐浓的季节,也是故事开启的日子。
区上要召开一个学习推广“枫桥经验”工作交流会,我被抽调到会议筹备组。为了开好这次会议,我们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按照会议议程,要选三名不同层次的代表进行大会经验交流,其中要选一名村干部代表上会发言。从各乡镇推荐的候选人中,长陵镇推荐的魏民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推荐材料中,讲述了他调解村民矛盾纠纷的一些做法和体会,深深地吸引了我。
于是,在长陵镇司法所刘所长的陪同下,我来到小阜村实地考察。
村委会有一个独立的院子,原址是村上报废的涝池,就用土垫起来盖了村委会。村委会设有卫生室、综合办公室、党员活动室和图书室。
综合办公室和党员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奖牌,有先进基层党组织、信访维稳先进村、平安创建先进单位等。
我们和村干部在党员活动室进行了座谈。
我问:“魏书记,您怎么理解枫桥经验?”
魏书记:“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把纠纷消化在基层,保持农村的和谐稳定,是枫桥经验的主要内容。”
我问:“有人说,眼下农村农民各种各的地,各挣各的钱,村干部没啥事干了,您怎么看?”
魏书记:“随着形势的发展,农村出现了许多新情况。中央强调,发展是硬道理,稳定是硬任务。没有稳定的环境条件,发展是一句空话。而村干部是维护农村稳定的“稳压器”,承担着大量的维稳工作任务。事不是少了,而是多了。关键是看你想不想干,会不会干。”魏书记语调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那你们平时是怎么做的呢?”
“关于村民矛盾纠纷的调解,我们有专门的制度,有具体的工作流程。”魏书记指着墙上的板面给我们说。
村妇联主任是一位泼辣的女同志,说话嗓门大,快言快语,她接过话头,说:“关键是我们书记人能行,他就像一个高明的老中医,把脉一号,就知道你是啥病,能对症下药,做到药到病除。”
“是吗?有这么神?”我疑惑地问。
她给我们讲述了一件上年发生的事。
那天上午十点左右,她和魏书记正在村委会里收拾东西。突然,跑进一个人,“快,出事了,有人要自杀。”
“自杀?谁要自杀?”
“赵兰兰家,李晓娟要自杀。”
他们赶紧随那人去了现场。
进到赵兰兰家,院子里已围观了许多人。有人失声喊:“别摸,会死人的。”“快,快下来。”
只见一个女的,披头散发,站在厨房的锅台上,一只手握着屋顶上掉着的一个电灯灯头,灯泡已被她给打碎了,她只要手指一按灯头上有电的部位,立马就会触电身亡。
书记一看上边站着的人,李晓娟,本村的一个媳妇,心里一下就明白是咋回事。
他厉声喊到:“放开她,让她死。”
“有脸没脸,把啥赢人事给做下了,跑这寻死觅活来了。”
“把手放在有电的地方,摸!我看着你死。”
书记说话像放炮一样,“嗵嗵嗵”三连发。
围观的人都没想到,一向待人和气的书记,这时会这么说话,一下子给震住了!想自杀的李晓娟也愣在了那里。随之,跳下锅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想自杀的李晓娟住在村西头,吃罢早饭,她从这家门口过,被这家女主人赵兰兰挡在门口,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还吐了她一脸口水。
李晓娟气急了,问:“你凭啥骂我?”
“凭啥骂你?你个卖X的,不要脸。还问我为啥?”赵兰兰手叉着腰,恶狠狠地说。
原来,这两人是情敌,李晓娟和赵兰兰的丈夫年轻时谈过恋爱,后来因为家里反对未能走到一起。但两人藕断丝连,经常偷偷幽会。前一段两人在玉米地里干那事,被村上人撞见,闲话传到赵兰兰耳朵里,就发生了今天这一幕。
李晓娟个子矮,骂不过也打不过赵兰兰,一气之下,就跑到赵兰兰家厨房,逼赵兰兰给她道歉,否则,就触电自杀,死在赵兰兰家里。
这一招,还真把赵兰兰给吓住了。
就在双方“战事胶着”的状态下,魏书记进来了。
看着坐在地上哭的李晓娟,魏书记厉声喝道:“还哭?还没把人丢够?到村里打听打听啥名声?一天给娃做的啥榜样?女儿都上初中了,看娃在学校抬得起头?你不要脸了,娃都不要脸了?”
一听这话,李晓娟站起身,哭着走了。
三
村长很年轻,三十多岁,复转军人。他说,几年前,村上发生了一件事,魏书记处理的好,挽救了这一家人。
住在村东头的老韩家养了十几只羊,一天清早,发现少了一只,一家人就在村周围找,结果在村旁的玉米地里找着了。发现时羊已经被人杀了,两个人正用棍抬着剥了皮的羊,准备去集市上卖,他们随机抓住了这两人,扭送到了村委会。
偷羊的是父子俩,儿子好赌,不务正业,没钱了就偷盗,在村里影响不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也找不下。
魏书记看了一眼那父子俩,说:“啥事不得成,偷乡党的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这时,偷羊的父子俩低着头,蹲在地上,臊的不敢看书记。
“那咋办?上派出所吧?让派出所处理,完了发个通报,让全镇的人都知道。”魏书记说。
“书记,别……别去……派出所。”
“羊是娃偷的,等我知道时,他已将羊杀了,让我帮忙给抬。我也有错,没有阻止娃,还成了帮凶。”
“可你看,叔这大年纪了,送派出所,丢死人了,叫叔以后在村上咋活人呢?”
“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早干啥去了?”
“唉,我糊涂。”说着,那当父亲的懊悔地,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儿子也觉得丢人,他是派出所的常客,更不愿去派出所。
“书记,你给叔一个面子,我知道错了,我认罚,愿给人家赔钱,你看人家要多钱呢?”
书记把丢羊的老韩叫到隔壁房子,对他说:“你看,本人已认错了,如果送派出所,那全村、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以后无法在村上活人,对咱村名声也不好。他愿意赔钱,你看得多钱。”
“我不要钱,就丢他人呢。”
“老韩,你看,本人已认错了。我一会儿再批评他,叫他们写检查,可非要送派出所,他们以后没法做人,破罐子破摔,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你们两家从此会成为冤家对头。”魏书记耐心劝导。
“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可惜了我的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协商解决为好。”
“要赔钱,那至少800元。”
“好,我给他们说。”
书记随后对偷羊的说:“人家说了,至少800元,否则免谈。”
“只要不去派出所,800元就800元,我回去给人家拿钱。”那做父亲的忙不迭地说。
书记让偷羊的父子写了一份检查,对他们说:“这份检查先放到我这里,我保存着,以后表现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如果再犯事,就新帐、老帐一齐算。”
从那以后,偷羊的父子俩在村里规规矩矩的,再没偷过人。
四
陪同我考察的司法所刘所长接着发言,他说,魏书记农村工作经验丰富,接地气,有办法,曾成功化解了一起重大冲突,在全镇影响很大。
他们村子中间住着一户姓万的人家,是一个独户,老汉死了,老婆七十多岁了,儿子、儿媳在城里打工,不太回来,平时就老太太一个人在家。
对门住着一户姓赵的人家,有老两口,儿子、儿媳、一个孙子。他们在自家门房里,招了一位按摩师开了一个按摩店,村上去按摩治病的人还真不少。
这两家人过去曾为地畔子闹过仗,许多年了,互不往来,平时连话都不说。
一天,村上有一妇女,要去对门做按摩,走到了姓万的家门口,碰上了万老太太,就拉她一块去。她们进去时,有一个人正在做,一个人在等。她们就坐下来排队。
过了半晌,前边的人都做完了,一块去的人也做了,本该给万老太太做了,可这时又进来了两个人,对门老婆就安排给刚进来的两个人做,这下,万老太太躁了,骂开了,觉得是对门老婆故意欺负她,两个人吵到了一起。一气之下,万老太太回家端起窗台上剩下的半瓶农药喝了,又去对门沙发上坐下,她要死在这里,给这家人搁事。
到下午四、五点钟了,其他人都走完了,赵家人发现了异常。这时,万老太太已经昏迷了,吓的赵家人赶紧给魏书记打电话,魏书记当时进城去了,接到电话后,赶紧往回跑。回来一看,马上就打了“120”,叫赵家人拿钱,赵家人说她手头没有多少现金,书记马上从自己家里拿了5000元,让马上把人送到城里医院抢救。
晚上,万老太太的儿子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她母亲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书。医院让再缴5000元。
书记把赵家儿子叫到村委会,给他说明了情况,并把万家儿子的要求转告了他。赵家儿子说:
“她自己喝的药,我们没有责任。我最大就把你给的5000元给你,再叫我拿钱,我没有。”
第二天中午,万老太太的儿子从医院回来了,找到魏书记,说:“医院说我母亲可能不行了,让准备后事。事情的起因是由赵家引起的,他们必须负责任。如果人死了,住院费、丧葬费必须全部由赵家出,还得给我们赔偿。”
“你要多钱?”书记问。
“五万元,”万家儿子说。
“那你写一个条子,把你的要求写清楚,放在这。”书记说。
万家儿子写了,放到书记那里,走了。
书记把赵家儿子叫来,给他说,万老太太可能不行了,把万老太太儿子的要求给他说了,赵家儿子听后吃了一惊,他虽然极不情愿,可人毕竟是在他家出的事,就说:“我可以拿些钱,最多一万元,再多我没有。”
“那你写一个条子,把你的意见写清楚,放在这。”书记说。
赵家儿子写了,放下走了。
第二天晚上,万家儿子又找书记,说他妈已经没了,他准备把人往回拉。书记给他说了赵家儿子的态度。
“不行,最少三万元。否则,我就直接把人拉到他家里,把灵堂设到他门口。”万家儿子的情绪非常激动。
书记让他写了个字条,把意见写清楚放下。
然后他把赵家儿子叫来,说了万家“最后通碟”的内容。对他说,你再不拿钱,万家就直接把死人拉到你家里,灵堂设在你门口,你想一下,那是个什么场景?
赵家儿子一听慌了,气地一跺脚,说:“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转过身回去了。
不一会儿,就把三万元拿来了。
书记把万家儿子叫来,对他说,赵家把钱拿来了,就按你说的三万元。但在领钱之前,我可给你说清楚,你把钱拿了,就抓紧办理丧事,让你母亲早日入土为安,不得再起任何事端。我起草了一个协议,你若没意见,就把字一签,并给我写一个保证书,按上手印,你同意就领钱,不同意,就别领。
万家儿子看了协议,说他同意,随之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打了三万元的收条。住院时已给了五千元,把剩余的两万五千元一拿,回去安顿丧事去了。
第五天下葬。
那天上午,天阴沉沉的,激越、悲壮的唢呐声在村子上空响起,让人感到一种凄凉和哀伤。因为万老太太不是正常死亡,人们脸上都现着复杂的神色,许多人都出于同情,过来给万家帮忙。
万老太太的娘家人来了,队伍庞大,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穿白戴孝,站在街道里,白花花的一片。
来人中为首的一个汉子,是万老太太的侄子,五大三粗,胳膊上纹着纹身,是他们村有名的村霸,他突然大喊一声,“停!”吹吹打打的仪仗队停了下来。他说:“我有话要说。”
旁边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啥。
“这事处理的不公,人都死了,才赔这么点钱,最少得赔十万元。”看来他是来闹事的。
对门赵家的人,就害怕起事,把大门一锁,早就跑了。
“这事谁处理的?”那人站在街道上喊。
“我。”魏书记应到。
“你怎么处理的,人都死了,才赔这么点钱,欺负万家没人了吗?”
“这是经过反复协商,双方同意的。”说着,魏书记拿出双方签的协议书和万家儿子写的保证书。
“咹?!你这个孬种,给这么点钱,你就签了协议,还给人家写了保证书。”那汉子脸都气青了。
“这位来客,请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村上的书记和调解主任,我该不该管?我是应和主家说事呢?还是和别人说事?我是该相信主家呢?还是该相信别人?”魏书记义正辞严地说。
“这……”那汉子顿时噎在那里,半天接不上话来。
“既然主家都同意了,签了协议,还给人家写了保证书,那咱还说啥?”
“唉,算了吧。”人群里议论声越来越大。
那汉子被“将”在那里,骑虎难下。他觉得自己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一气之下,脱下孝衫,重重地摔在地上,扬长而去。娘家人也都跟着他走了。
葬礼得以正常进行。
事后,村民们说,要不是魏书记,今天肯定会发生一起大规模的冲突。
刘所长说,有一次镇上召开司法调解会,还专门让魏书记在会上给大家讲了这件事,魏书记现身说法,讲得很精彩,赢得了一片掌声。
听到这里,我深深地被打动了,佩服堆满心间。
魏书记还真是个能人,他是上会进行经验介绍的最佳人选。我随即给他讲了经验介绍材料的具体要求,这事就顺利地定下来了。
办完事,我和刘所长走出村子,路过塘库,我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望着那宽阔的水面,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一阵微风吹过,平静的水面漾起了层层涟漪。
作者简介:王满院,陕西乾县人,退休干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西咸新区作协会员、《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曾在多家网络平台和报刊杂志上志发表散文、小说等,荣获“最美中国年·全国作家诗人文学作品大赛”二等奖。
“伟大征程杯”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征稿链接https://m.booea.com/news/show_35776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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