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篇小说《吕镇往事(二)》
作者:二月微风
播讲:刘钰琬
游行结束后,高二虎闷闷不乐地回到高家寨。吃过晚饭,二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爷爷高大贵。
“嘣、嘣”高老汉听完二虎的叙述,脸阴沉沉的。抬手给孙子两个“凿栗”。并愤愤地说:“愣子他妈的胡闹,你也跟着!你罗爷不是个坏人,是个孝子,还救过咱全村人的命!当年马五拉他上山,他坚决不去当土匪,后来还劝马五弃山寨带队伍打老日去了。”二虎惊呆了,怔怔地愣在那里看着爷爷。
这时,高大贵装了一锅旱烟,“叭嗒叭嗒”地抽起来,随着火星一闪一闪,他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一袋烟抽完后,他在鞋底上“啪啪”一磕,对二虎讲起那尘封多年的往事——
旧社会,高大贵是佃户。他勤劳善良,租地主高大麻子 十亩山坡地耕种。一年到头交了租以后,所剩无几,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但是每逢遇到逃荒要饭的,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乞讨的吃碗饭。他常说,积善成德,积善有福。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除夕之夜,高家寨辞旧迎新,按习俗“熬年”——拜灶王爷、敬山神、迎财神。整个寨子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特别是地主高大麻子家里,更是喜气盈门,张灯结彩。全家老幼正“熬年”,近午夜仍无倦意。平时特别扣门的高大麻子破例给下人发了赏钱 。并让家丁酒足饭饱,好让他们精神百倍地守护高家大院。以防贼人闯“灯花”。(注:贼趁年节人多热闹、不注意溜进来,躲藏起来等人们都入睡了,再出来偷东西 称作“闯灯花”) 高大贵一家今年也破例,他却是不让家人“熬年”,早早地催促媳妇孩子都回房睡觉 。等大家入睡了,高大贵在院内小声喊道:“吕罗老弟你出来吧!你闯灯花我早看见你了,我知道你过不去年,你需要什么东西,看我家有的,你尽管拿吧!”
吕罗哆哆嗦嗦地从院内红薯窖里爬上来 ,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对不起,大贵哥!我……我……”大贵急忙把吕罗扶起来拉到灶房里。拿出两个窝窝头让他吃。
吕罗仍在道歉:“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该来你家。可是高大麻子家防得太严,实在进不去。没办法才来你家找点吃的。家里老娘还饿着肚子呢,实在过不去年呀!”
“老弟,不用说这些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今天高大麻子赏我两碗黄酒,你把馍吃了,我把酒温下你喝了驱驱寒。再给你拿些吃的东西,我送你出寨,赶紧回去照顾你的老娘吧!”高大贵一边同情地说,一边往吕罗的布袋子里装了半袋红薯,三瓢玉米糁,一串南瓜干,一串干辣椒,十一个窝窝头,还包了一块一斤多重的猪肉。等吕罗吃喝毕,又亲自送他出寨。吕罗千恩万谢回吕镇去了。
这时,已是二更天了。大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吕罗这个人本质不坏,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跟马五一起去当土匪。想着想着,馬五的事又占满了他的大脑。
马五是吕镇吕罗的邻居。他白净细高个子,比吕罗小一岁。他家原来是镇上的富户,他祖父经商创下了一份家业。他十五岁前生活过得舒舒坦坦。五岁时,祖父给他请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家庭教师,马五白天学文,晚上习武。历时十年,马五饱读诗书,又精通枪棒刀剑,可谓是文武双全。可是,他祖父去世后,他父亲染上了大烟瘾和赌博瘾。不到三年就倾家荡产了。他母亲上吊死了,他父亲也躲债离家出逃,杳无音信。 马五走投无路,只好拜一位理发师傅学艺,走巷串户混口饭吃。
他心灵手巧,不到二年时间就精通理发手艺,并且小有名气。他和人说着话,一只手摸着理发人的头皮,不看理发人,一只手用刀又轻又快,刮得又光又净。理好后又能按捏头上的穴位。手法奇妙,让人舒服至极:恹恹欲睡并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所以人们称他“马一刀”。后来他也引以自豪,干脆在刀柄上亲自刻上“马一刀”三个字。远近十多个村庄的理发活儿他都包下来了。每年到秋夏庄稼归仓时,他去各村各户按人头收点粮食。除自己用外,还经常接济从小要好的干兄弟吕罗,让他娘吃点新粮食。
高大贵讲着讲着,斜眼看了孙子一眼,见高二虎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又装了一锅烟,边抽烟边讲起来。
马吕两家就这样凑合着过日子。可是有一件事让马五彻底改变了人生。在高家寨,人们虽然需要剃头,但是不少人又看不起理发师傅。高大麻子的二弟高二能曾经编了一个顺口溜:“马一刀,尿泡尿,人影照,干啥都比剃头好!”大人一传,小孩也都唱开了。马一刀听了既刺耳又脸红。他气在心里,等孩子们剃头时,就使劲地捏着他们的头皮,不少小孩以后不敢再唱了。大人们从来不当马五的面唱顺口溜,可是有些人在他那理发时有意说,我“尿泡尿”来晚了!马一刀只是很不自然的一笑了之,但心里已愤愤不平。
有一次,让马一刀特别记恨,以致于成了他报仇的导火索。那一次,是轮到地主高大麻子管饭了,高大麻子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讲理的,按规矩初一轮到我管饭,你初二才到高家寨,今天不轮我管饭了。”马五无可奈何,只好饿着肚子干活。高大贵来剃头,知道情况后过意不去,请马五到家里吃顿饭。吃过饭后,马五连声道谢,并把一条新的“拭刀布”送给高大贵以作纪念,并叮嘱道:“好好收藏,以后有用处!”“拭刀布”与现在的西装领带形状差不多。上面有马五亲自绣的“马一刀”三个字。(拭刀布方言俗称匕刀布,理发时,师傅把剃头刀的刀锋在布条子上正反反复磨擦几下。使刀锋更加锋利。用时布条挂在树干上或水炉的支杆上)
从高大贵家出来,马五又理了一个发,就挑起担子离开了高家寨。他把理发挑子扔到了山沟里,气恨恨地说:“去他妈的不干了!剃头匠就这样被作贱,让人看不起?连一顿饭都混不来。有朝一日非报此仇不可!”说完径直向马山口奔,他横下心要上马山当土匪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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