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尽 的 思 念
——-写在母亲三周年忌日
刘润贵
农历二零二一年六月初十,是刻在儿女们心中永世难忘的日子。 十三点五十分,母亲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与我们阴阳两隔······
这是三年前发生在我家天大的事,一时间天昏地暗,哭天抢地,不知所措…… 母亲临走时还在输液,思维清晰,说话利索,还不停地催促子女们吃饭,突然间却听不到了动静,一眨眼的功夫她老人家驾鹤西去了…… 母亲走的时候还背靠盖窝,没有痛苦不堪难以忍受的样子,像似睡着了一样安详…… 这也许是她老人家修来的福分,正像西方某些国家所说的“安乐死”,我们所说的寿终正寝——母亲享年89岁。
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后,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很长时间振作不起精神。在母亲去世百天时,我写了“怀念母亲”的祭文,发到了兄弟姐妹和亲友的微信群,提醒他们永远记住这个日子。母亲去世一周年前夕,也就是母亲四月十二生日那天,我又写了《永久的悔》——怀念母亲的祭文,发到了朋友圈。一位热心的朋友把它推送到了“都市头条”,一时间成了热搜,阅读量出乎我的预料。我今天打开微信看,居然有61193人次阅读过,此文在“察右中旗人故事””暖心居”网络平台中也有很多人阅读过。这是对我心灵上最大的安慰——我这个为他人作嫁裳大半辈子所谓“笔杆子”,总算为母亲尽了最后一点孝心。
二零二四年六月初十,是母亲去世三周年祭日,按照我们老家的乡俗,三周年是一个重要的祭祀活动。连日来我辗转反侧,该给母亲举行一个怎样的祭祀,心里没有了底。我专门咨询了我的好友,他在阴阳八卦方面有专门研究。老兄告诉我,各种花圈纸扎自然不能少,应有尽有,兄弟姐妹们都可以上坟祭拜。因母亲和父亲两位老人都是高寿去世,而且都已合葬在了一起,兄弟姐妹及家人祭拜后,可以摆酒席以示与老人相聚,以表怀念,遵兄所嘱。
此时此刻,我真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是一本厚重的永远读不完写不尽的书,岁月无痕,带来的是无尽的思念。 还是从这张照片说起吧。
1983年我的女儿出生了,母亲来呼市伺候媳妇的月子,我抽空领着母亲到人民公园(后改为青城公园)游玩,当时正好有摄影师,我和母亲拍了一张黑白照片,时年母亲51虚岁,我29虚岁。后来我把照片放大到24英寸并做了装裱,一直摆放在母亲家。母亲去世后,我把在母亲家里放了二十多年的照片请回了我家书房的字台上。我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书房晨读,母亲的照片赫然醒目,我的心好像踏实了很多。
我退休后喜欢读一些名人传记,每当看到他们写自己母亲的文章,不由地要扭头看看我母亲那慈祥的面容。特别是当读到梁实秋、林语堂、冯友兰、老舍、季羡林、梁晓声、王蒙、余秋雨、贾平凹等名家写母亲的作品时,不禁泪眼婆娑,甚而潸然泪下……
母亲的家族家世,我在前两篇文章中或多或少做过一些交代,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也基本表达了那一代人的艰辛。我想写一些从我记事起与母亲密切相关的小事,这些小事微不足道,但也鲜为人知,即使亲兄弟姐妹也未必记得或知道。
那是1959年或1960年夏秋季,我5虚岁左右,正是人民公社大办食堂的时候,母亲趁我和不满一岁的弟弟在家睡着的功夫,去生产队的食堂打饭了。当我睡醒睁眼一看,家里没有一个大人,心里有些害怕,那时我的一个二姥爷在我们院的西房不知因为什么上吊死了不久,越想越害怕。于是我心生一计,想办法从窗户上爬出去。我家住的是茅庵小房,而且是倒炕(炕在后墙),前面有一扇用纸糊的窗户,窗户下面有两块玻璃,我登了一个东西(那时肯定没有板凳)爬到窗户上,看到玻璃是用小钉定在窗框上的,我用手把那些钉子拔下来,又把玻璃立在了窗台上,连滚带爬的落了地。哭着正要跑到院外找大人,这时母亲回来了,吓了个大睁眼,“你个灰孙子,门还在外挂着锁,你咋就跑出来了?”当母亲急匆匆来到房前一看,玻璃完好无损在那里立着。母亲并没有责骂。长大后,母亲每每提到这个事,还夸我“我这个二儿从小就日能了(方言能耐)”。
大概是1962或1963年左右的时候,正是大饥荒的年代,我家已经是五口之家,上有姐姐、哥哥再加上父母亲和我,吃饭成了人们生存的最大问题。每到春夏秋季,村里有限的几颗榆树皮早被人剥光了,不用说少得可怜的榆钱了。挖苦苣、捋灰菜叶子、沙蓬叶子与糖菜渣子或麦麸拌到一块当菜团子吃。每天早晨,母亲用七烧锅熬一大锅瞪影儿糊糊,把麸子片片贴在锅上沿,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饭。麸子片片也不是管肚饱,按人分着吃。每次吃饭前,母亲给每个人分好后,姐姐哥哥都抢着吃麸子片片,我却先喝糊糊,喝完一碗,再让母亲舀上,最后才吃所分的麸子片片。当姐姐和哥哥发现这个秘密,我的优势就没有了。我发现每天喝完糊糊后,姐姐还用饭铲铲锅里一层薄薄的锅渣吃。因此,常常因为抢饭铲兄弟姐三个打闹。我又心生一计,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乘他们不注意就悄悄地把饭铲藏在盖窝里,第二天早上我就有了主动权。但好景不长,当他们发现后,我又失去了优势。
我记得还有一次,是深秋季节了,母亲要到场面打莜麦了,着急慌忙给我们几个做了点吃的。大概是用晒干的山药(土豆)渣子磨成的面粉,做了一点拿糕(类似浆糊),我吃得很香,没有顾及母亲吃了多少。我就跟着母亲去场面,走到半路就呕吐了。母亲说,灰猴,妈还没舍得多吃,你却都给吐了。事后母亲才想起,那山药渣子中有腐烂的混在一起造成的。
现在回想起来,可笑、可怕、可悲!但这又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们的晚辈看了不知信不信?有何感想?类似这样抢食的故事还很多,不一一列举,我们这代人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母亲领着我到亲戚家讨过一次债。那是一个寒冬腊月,临近年关,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好几年前,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向我家借了二斗莜麦(还是小麦?)以度饥荒。母亲和父亲商量,咱们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多人等米下锅,试着去要一要。母亲决定让我跟她一起去,我欣然答应。记得外面还积了厚厚的雪,路又不好走,母亲是一双裹了一段时间又放开了的脚,虽然不是标准的那种小脚,走起路来当然没法与大脚女人比。这个村离我们村有五六里,当母子两找到亲戚家,已近中午,母亲把来历说了后,亲戚又诉起了自家的苦处。母亲一看没有了指望,想掉头就走。亲戚很难为情地硬是留下吃了一顿随茶便饭。饭后我跟母亲无功而返,至于怎么闯过的年关不得而知。
我11岁那年,母亲得了妇科疾病。吃了好多中药还是不见效。听说布连河红土疙塔村有个叫赵凤德的大夫,医道很好,众人都说去试试。一天父亲大概是从生产队借了一头毛驴,驴背上垫了一些烂麻袋,让母亲骑在驴背上,父亲牵着我跟在后面。这个村离我们村大概有十几里路,走了一段我就走不动了,父亲把我扶在驴背上,前脚扶上去,后脚又遛了下来,父亲还生气的骂我笨,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医院。父亲领着母亲让赵大夫看病,我在院里看到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想跟人家套近乎。没想到我没开口,他先开口了,操着满口的清水河口音,问我你是哪个村的?我说水龙湾的。他见我穿得破破烂烂,两条裤腿黝黑黝黑,就取笑道“水龙湾下四川,来我村捡破烂。”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跟他扭打起来,一看他就是干部子弟,我跑上去就把他按倒在地,还没有拳脚相加,他就嗷嗷叫,认了输。这时母亲已经看完了病,准备返程。走在路上,母亲说,灰猴,你来外村也敢跟人家打架,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娃娃吗?那是给妈看病的赵大夫儿子,我傻眼了。
要说这赵大夫,确实名不虚传。经他诊断后,说不要紧,这是妇女常见病,买上十几盒乌鸡白凤丸,吃上一个阶段就好了。果不其然,母亲患了五六年的妇科疾病痊愈了,而后还又生过两个妹妹。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悔不该当时打了人家大夫的孩子,要是搁到现在给大夫送上礼也未必尽心。真不知被我打过的孩子现在何处?生活过的好吗?肯定是没有道歉的机会了。
岁月悠悠,时过境迁。不知不觉我已年近古稀。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二年半了,母亲也整整三个年头了。值得欣慰的是,两位老人受了一辈子苦,养育大了六个子女,在世的时候,就见到了重孙辈,大大小小四十多口人,四世同堂了。他们的一生还算顺遂平安,儿女们都还孝顺,晚年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享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清福,而且都是长寿老人,父亲享年92岁,母亲享年89岁,也不知二老在九泉之下还过得好吗?
父母亲是一本厚重的永远读不完写不尽的书,岁月无痕,带来的是无尽的思念。 写祭文时,适逢中国的母亲节: 二零二四年农历六月初六(公历2024年7月11日)
作者简介
刘润贵,男,大学文化,中共党员,内蒙古察右中旗人。1979年考入乌盟师专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后分配在察右中旗一中任教,后调入旗史志办从事编辑工作。1985年调呼和浩特市二十九中任教,后供职于呼市赛罕区委政研室,曾任政研室副主任、主任科员。1994年调自治区乡镇企业局主编《内蒙古乡镇企业》,并兼任《中国乡镇企业报》《中国乡镇企业》杂志驻内蒙记者站站长。2001年任内蒙古乡镇企业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同年借调自治区党委政研室任《内蒙古工作》期刊编辑。2003年调内蒙古自治区政协任主席秘书、办公厅综合处处长。2015年11月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