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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发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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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旅行，偶然听到三个有关炮弹的故事，时常萦绕在脑海，令人回味。

一

从广西崇左来到中越边境凭祥市，南行18公里到达友谊关。这座古老的关隘，系中国“九大名关”之一，始建于汉朝，最初被称为庸鸡关，后改名大南关，明代改为镇南关。新中国成立后，1953年改名为睦南关，1965年又改为友谊关。友谊关的西侧是金鸡山，海拔596米，站在山顶向南眺望，巍峨的群山，起伏连绵，异国风情尽收眼底。比风景更触动人心的是眼前山顶的镇南炮台。炮台的大炮炮膛口赫然卡着一发没有打出去的炮弹，虽历经一百多年，但整个炮身和卡壳的炮弹，并未锈蚀，呈现幽亮之色，让人震惊又好奇，这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1895年，中法战争发生后，为加强防御，清政府筹集重资在金鸡山修建了三座炮台，分别为镇南、镇中、镇北炮台，分布于三个山头。在镇南炮台安装了一门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生产的120毫米加农炮、一门蛙蛙斯二号开花炮、二门青铜炮。特别是这门卡膛大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克虏伯大炮，纯钢铸造，炮膛长4.2米，炮身高2.5米，射程四十里，炮台可旋转一百八十度，具有强大攻击力。建筑炮台所用青砖、巨石全靠人力完成，仅将大炮从山底运到山顶就花费九个月时间。这门让人寄托了无限希望的大炮，第一次试射就遭遇了卡膛的命运。原因是大炮出厂时，设立了炮弹的使用顺序，第一发炮弹口径最小，之后稍大，最后一发口径最大，炮弹本应按编号顺序发射，但清军误把最后一发炮弹当作第一发炮弹发射，导致卡膛。这门消耗巨额军费的最先进的大炮，竟然没有打出一发炮弹就成为一堆废铁。

这门哑炮，注定成为清军的悲剧。1907年12月2日，孙中山、黄兴从河内赶到镇南关发动起义，这门原本威力巨大的克虏伯大炮，此时未发挥任何作用，100余人的起义军连续攻克三座炮台。起义军士气高涨，孙中山亲自开炮（当然不是那门卡膛炮），一炮命中，炸向清军大本营，清军死伤惨重。这是孙中山在十次起义中，唯一一次在阵地参战。起义最终因弹尽粮绝，外无支援而失守。起义虽失败，但产生重要影响，反清的火种开始燃烧。

二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来到武汉，游览了著名的黄鹤楼，不远处是辛亥革命纪念馆。纪念馆原是鄂军都督府，现又称武昌红楼，本是晚清政府为预备立宪而设立的湖北谘议局，1910年建成，仿照了西方议会大厦的建筑风格。这座原本用来维护清朝封建统治的民意机关建成一年，就变成了推翻清朝帝制的战斗司令部。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一举成功。10月11日，由于群龙无首，参加起义的革命党人将未参加革命，躲在床屏风后边的清军协统黎元洪拉出来，推举为鄂军都督（被民间称为从床下面拖出来的黎都督）。当时他不停的抱怨“莫害我，莫害我”，不肯就职，最终还是被革命党人推上了都督的宝座，剪掉了辫子，走到了历史的前台。起义军在这里成立了中华民国鄂军都督府，宣布废除清朝帝制，成立中华民国，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权。

纪念馆里展示的“安民告示”很有意思。中华民国成立了，大清王朝推翻了，要让老百姓知道。1911年10月11日，发布了“中华民国鄂军都督黎佈告”，这么重要的文件签名居然不是黎元洪的全名，只有一个“黎”字。原因是当时的革命党人拿枪逼着黎元洪当的都督，他至死也不肯签字，是别人代签的“黎”字。佈告的落款日期是“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二十日”。既然皇帝已被推翻，不能再用“宣统三年”的皇帝年号。四年前同盟会发表进步文章时，提到是黄帝纪元4605年，发布“中华民国鄂军都督黎佈告”公告的年份就是4609年了，这天的农历是八月二十日。

为何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发生地是在武汉呢？使人想到了张之洞的“种豆得瓜”。张之洞督鄂18年，练新军、办新学、兴办军工企业和民营经济，颇有建树。他既是传统士大夫，又是洋务改革派，创办了亚洲最大、最先进的钢铁厂——汉阳铁厂，策划修筑了卢汉铁路，创办了一批兵工厂、纺织厂、电话公司等，为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创办了幼稚园、中小学堂、大学堂，派遣大批学生留学日本，对中国近代教育体系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贡献。他为了调和中西冲突而提出了“中体西用”，在他眼中，中国只是需要西方的技术，骨子里依然崇尚儒学传统，维护纲常伦理，同维新派划清界限。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封建统治，但结果偏偏走向了反面，其用官费送出的留日学生，后来多半成为革命骨干，黄兴、宋教仁、蔡锷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编练的湖北自强军，也因思想开明涌入大批革命青年。他建立的汉阳枪炮厂，更为革命党准备了充足的武器。在他死后第二年爆发了武昌起义，他一生拥护的清王朝就此灭亡。

武昌起义第一枪响起亦属意外。起义时间本为1911年10月16日，10月9日革命党人孙武在俄租界秘密制作炸弹，好友刘向正好过来，刘向叼着烟卷的烟灰落到了炸药上，一下被引爆，孙武被炸伤急送医院。租界警察赶来，逮捕了没来得及逃跑的刘向交给地方政府，当局高度重视，湖北总督端澂亲自审问，刘向很快招供，清军按名单疯狂抓人。起义军指挥蒋翊武得知起义暴露，当机立断，迅速发出起义提前的指令，“当晚（9日）夜里12点以扔炸弹为号，听到爆炸声大家一起动手”。蒋翊武在12点时扔出了一颗炸弹，谁知炸弹哑火，被清军发现，蒋翊武因跑得快侥幸逃脱，之后一口气跑出武昌，躲到监利县藏了起来，与蒋翊武一起行动的其他几人被抓捕。

清军加紧了追捕，革命党人熊秉坤决心把起义进行到底，通知各营10日夜里12点枪声为号起义。10日夜里8点，一名排长在查房中与一士兵发生冲突，革命党人程正瀛举枪将这名排长打死，熊秉坤听到枪声，看到眼前的场景，索性将起义提前，对着天空打了几枪，各营所听到枪声迅速行动。近代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武昌起义终于爆发，整个过程充满了戏剧性。

三

从南昌乘大巴走高速向西南行四个多小时，到达井冈山。井冈山地属吉安市，吉安市古称庐陵、吉州。庐陵历史悠久，文化发达，古时庐陵府考取进士及状元人数号称天下第一。是欧阳修、文天祥、杨万里的故乡。井冈山位于江西西南部，地处湘赣两省交界的罗霄山脉中段，八月的天气阴雨连绵，路两旁是高大挺拔的杉树，抬眼望去，满山的翠竹、杜鹃花，低头看遍地是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几乎看不到一寸裸露的山体和土地，所到之处除了绿还是绿，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绿。

1927年10月，这里创建了以宁冈县为中心的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开辟了“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保存完好的革命旧址遗迹一千多处，是一座没有围墙的红色博物馆，被誉为“中国革命的摇篮”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奠基石”。“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最有名的当属黄洋界，黄洋界是进入井冈山最重要的关隘，山顶摆放着一门迫击炮，被称为黄洋界保卫战的功勋迫击炮，不远处矗立着高大的黄洋界纪念碑。

1928年8月，红军主力在湘西行动受阻后转移到桂东，仅有三个营的兵力留守在井冈山。8月下旬，国民党湘军和赣军共七个团的兵力，趁红军主力未归之际，对井冈山发起“会剿”。留守红军面对大军压境，没有撤退，而是选择了坚守，制定了守围方案，修筑了篱笆障碍、滚木擂石、壕沟、射击掩体等五重防线。8月30日晨，敌军向井冈山黄洋界哨口发起进攻，在猛烈炮火的配合下，疯狂扑向红军阵地，企图摧毁井冈山革命根据地。黄洋界霎时炮声轰鸣，火光四射，红军官兵凭险固守，打退了敌人三次冲锋。下午四时，太阳开始西沉，敌人又发起了一轮猛攻，前几道防线一一突破，山上哨口守军伤亡很大，弹药严重不足，哨口危在旦夕。恰好南昌起义时带来的一门迫击炮，在军械处刚刚修好,立即将迫击炮和仅有的三发炮弹抬上了黄洋界，立马军心大振，可因天气潮湿，前两发炮弹没有打响，仅存一发炮弹了，大家把希望都放寄托在这发炮弹上，这时奇迹发生了，“轰隆”一声，炮弹呼啸而出，直扑敌阵，在山下炸开了花。也许是天意，这发炮弹正好命中敌人的指挥部，不但炸死敌人一个指挥官，还引起弹药库的连环爆炸。此刻，埋伏在各山头的号兵一齐吹响了冲锋号，隐蔽在山后的群众冲了出来，杀声震天，土枪、土炮一齐开火，妇女儿童点响了煤油桶里的鞭炮，各个山头上的红旗也一齐摇起来，并一起高喊“红军主力回来了”。敌人一看这阵势，真以为红军主力回来了，赶忙下令撤兵。最终红军以少胜多，取得了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

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保住了井冈山战略根据地，保卫了中国革命的“星星之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后在江西瑞金建立了红色政权，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经历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夺取了全国政权，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如今的井冈山不仅是红色教育基地，且已成为旅游、度假、避暑胜地。

2024.6.28于百合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