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谢广森
那年冬天,母亲大病初愈。姨妈派来家人,扎了把竹椅轿,要抬母亲到她家去将养些日子。
母亲被抬去姨妈家已20多天了,我很想她。一日,穿着长布衫的外公进了家门,来转告我母亲的近况。(外婆家离姨妈家5里路)外公临走时,年近8岁的我,执意要跟他去看我的母亲。
我把牛栏屋的钥匙交给父亲后,便跟着外公那高大身子的后面,出了门,出了村。从我家到姨妈家有15华里路。那15华里弯弯斜斜的小路,全长在山脚下,长在小河边。走在这条小路上,我最怕半路上那个村子村头,一户人家里的一匹很大、很凶的黑狗。我们曾经被它追赶过也让它咬过。每次我们结伴去外婆家或姨妈家,当渐近这户人家时,生怕它突然跃出家院,大家都要屏住呼吸,踮起足尖穿过绕过。尽管十有八九是平安无事,但每每途径此地,总免不掉浑身起鸡皮疙瘩并冒出一身冷汗来。
今日前往不知祸福如何?心想,也只有仰仗于我的外公,一路上紧跟他,全靠他了。
外公说把我带到姨妈家他还要赶回家做生活。于是出了我们的村子,他的步子愈走愈急,腿脚也愈迈愈大。害得我在后面连跑带追。而出门时,我穿的是一双有鞋带的土布布鞋,也是一双脚后跟少掉一截的破布鞋。由于母亲病了长久,父亲翻箱倒柜后,再也找不出一双比我脚上破的更不破的鞋子!走不了多少路,破布鞋的鞋带断了。我只得就地取材,到路边的稻田里捡几根稻草,把鞋子捆一捆,捆好鞋子再追我的外公。
眼看要追上外公了,稻草突然又断了。于是我又得捡稻草、又得捆鞋子、又得在后面追我的外公。而已走远的外公常常只是回头望望我,他见我这么一下子去稻田,一下子去稻田,还以为我一路上是拉肚子呢!
15华里长的山间小路,那回就这样:外公在前我在后,我停停追追,追追停停,一直追到了姨妈家才追上了我的外公。
到了姨妈家,我半蹲半跪在脚踏凳上,紧紧地依偎半躺半靠在床上的母亲。对母亲说我很想她,很想她就来看她了!而母亲侧转着身子伸出极为虚弱无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如同“长毛”一样的头发。当她望见我脚上穿得又是一双用稻草捆捆的布鞋,一颗颗泪珠便顺着她那苍白削瘦的脸面,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它落在我那已冻裂开口子的小手上;落在我那用稻草捆捆的布鞋上;也落在了我童年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