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蜉生往事三则
赵远智

二
越是贫穷封闭之地,越有奇伟之人造访。眼耳用来欣赏,从不分辨什么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 美国艾萨克森写《创新者》,率先提出计算机概念的同时,中国正动员近两千万知青上山下乡。一边要走出星云天际,一边要进入穷乡僻壤,在老农的炕头听《封神演义》明清野史。云泥高下即刻便将一两代人,推向了尴尬的生存之地。
政治上,贫下中农的正确性和地位的崇高性毋庸置疑;实际生活中,他们的聪明才智也容不得半点怀疑。地里庄稼,从培育种子开始,能几十万斤颗粒归仓,没一点行家里手的真本事,还真不行。
如果仅是吃喝拉撒,也就罢了,还有大量闲暇时间需要打发。精神上,农家人需要神灵偶像,需要意志之外造物主的频临光顾。那时人员汇集的农贸市场已销声匿迹,又不可随便聚众对百姓进行教化教育。所以,来自非官方的小道消息大行其道;一则奇闻异事可以口口相传半月之久,那里面有把式乐子、有调风弄月、有奇门遁甲、有绿林好汉书剑恩仇、有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和卡扎菲三个世界划分……
中国的评书大家,几乎无一例外在这样的场子里,打下了天下,继而又登堂入室跨进了央视的演播室。
我所在的小队上便有一位人人仰慕的乡村秀才,因村子刘姓居多,又是大户,所以人们称秀才为老刘头。
老刘头不是那种口若悬河之人,反而说话有几分遁口木讷。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县广播站的喇叭已经村村通,每日一早,村支书就攥着扩音器噗噗吹气,然后又咳咳的清嗓。十分钟后才入了话题,七大姑八大姨,娘家婶子小舅子,不一而足,有隔靴搔痒之快。这等小儿科难入老刘头的法眼,他的不屑总毫不掩饰挂在脸上。他对国家大事做出的点评,语言之犀利、聚焦问题之准确、辨析之强悍,均让人生出发自内心的仰视。所以人们还有另外的绰号供奉着——“天下知”。但村上人没人敢这样称呼老刘头。
我们在的那段时间,老刘头神情萎靡了好一阵;他很少与知青们搭讪聊天,似有什么不睦和隔阂,地虽一处,却鸡鸣三省,各自有自己的归属。
我本能觉得老刘头对我有较深的敌意和防范,说到底,可能知道我愿意翻翻书,诌两句不恭的歪诗,属于小资范畴。他似乎在等待刀锋出鞘的瞬间,我也小心翼翼规避着寒韧劈来的锋芒,一来二去,也就错失了一些过招的机会。
说心里话,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知青是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给人家比试身手的。如果让上边知道经常与老乡争辩什么,那罪名可就大了。
有了警钟长鸣的准绳,再有若干次主动找老刘头请教的实例,看得出,老刘头甚为得意,多次告其他人我又找他什么什么云云。
我也自鸣得意。
近几日,村里几个逞强好胜的小伙子互不宾服,对人民大会堂接待外宾的主食,何处起源、归于哪类的说辞起了纷争。他们相约今天要做个了断,一定让老刘头平心而论,说句一锤定音的公道话。
几个后生一边嚷嚷着,一边就进了老刘头的院子。猛然间又觉太肆无忌惮,故而知趣地放低了声调。
此时,屋里倒传出几句不屑的牢骚话,“不是给你们说了嘛!那馃子是咱山东产的,不是天津!当年的新粮食!”
闻听此言,倔倔的后生们顿时没了脾气。老刘头一言九鼎,最见不得别人生疑,问过来问过去。
农村人自小生性多疑,这源于不甘人后的情结作祟。如果不是老刘头技高一筹,说不定英名就早已扫地,败走了麦城。
那年年景甚好,说是有场大雨,村上人言,如果大雨下不起来,到手的收成就手拿把攥了。老刘头不以为然,果决地说信他的还是信外面说的?板上钉钉的事,没雨!
老刘头三个孩子,一个在甘肃当兵,一个在家赋闲种地,小姑娘在胜利油田作业队,蝌蚪虫抽油机就是她上班的地方。
村上人知道,老刘头不随便和人交往,早早睡下,便难再敲开门。人们好生怀疑,觉得若无床笫之欢,这觉睡得也早点了……
纵论经天纬地之事,绝非等闲之辈而为之,更非寂寂无名者的虚妄戏言。
老刘头往日里言必称首都、人民大会堂,从不与尔等之辈们争辩什么。人民大会堂招待外宾吃馃子,便是其登峰造极的独家首创。
产于山东鲁北地区的馃子,亦即油条,清朝中期后,便随着背井离乡闯关东的游民,在北方几个省份落了脚。晨间是炸馃子的最好时辰,油锅一滚焦嫩酥口之态便成,让人垂涎欲滴。
将馃子尊其为油条俗极拗口,远不如称其为馃子酣畅率性。好在去伪存真的高人大有人在,个中原委大可忽略不计。
几十年后的一天去商河公干,席间,故将话题引入当年的馃子之说,不成想,十之八九者认为,馃子就是当年鲁北产的馃子,只是油条已流落他乡,不再是当年的油条了。可见,约定俗成的魔性之奇、蛮力之盛、韧力之久、洪荒之力之强。
老刘头仙风道骨、足智多谋,智慧狡黠莫衷一是,竟将一副老花镜戴出满腹的经纶、学问,他不是垂着头,放低视线看东西。而是直视眼前的事物,全然不顾眩晕之虞,想必在与外物对视之初,就有了稳操胜券的把握。
村上一对年轻夫妇常年家庭不睦,弄得家中男人在外很没面子。小酒独酌了几大罐,颇具家威的老辣术士也请了几回,竟豪无作用。村上的好心人让他去请教老刘头,他百般无奈,只好低下高贵的头颅,去登门试试。老刘头的强项是外战,国际国内、上下千年无所不包。弱处是惧内,语调轻柔,声色犬马之功久输战阵。乡里人最看不上眼的便是惧内,不敢轻言自家娘们那点事。然而,这次生出了例外,老刘头只需一个回合,便让费尽了心机的后生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老刘头到底点拨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是明眼人都看在心里——小两口爱一起串门了,满庭的嬉闹之声也欢了,女方娘家人登门也勤了……
后来村上人破解了老刘头的秘笈,就两个字:找茬!
不找茬,庄稼汉子的巴掌没处抡,关系就一直停留在争辩说理上,而和家里妇道人家不能说理。一说理就输了几分,巴掌却能将妇道人家打回原型。娘家人最见不得闺女往回跑,丢人现眼不说,还要赔上一日三餐,怎么说,都不是上策,所以只能陪着笑脸将闺女送回去……
只是眼下,关于那场大雨,老刘头除了硬闯麦城,已经别无选择。
老刘头放言的那场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大雨,依然没闻到远处雷声滚过。村上的人们已经焦虑起来,真的有点坐不住了。再不改弦更张,做好防范准备,一年的好年景就要泡汤了。
留给老刘头的时间仅剩一天。

这天晚上老刘头高烧不止,家里人看着不好,急忙早早套上驴车候着。陪着去县医院的村上人说,恐怕回不来了。
人们将信将疑,那是说别人吧,老刘头又不是凡人。
临近凌晨天亮时,终于传回了消息——老刘头没了!
这边抬人的阵仗刚组织好,一场倾盆大雨似乎已突然而至。家里人说,把遗物都带着吧,省得再跑一趟火化场。
人们簇拥着来到老刘头的老宅子前,几个忙前忙后的本家侄子进得屋去,忽然间,一个声音大声喊道,“下了!下了!”
人们急忙来到院里,仰起头观看起天象,只见几颗玉米粒大小的雨滴砸到脸上。
此刻,一个后生,一边高高举着半头砖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一边从屋里冲了出来,似发现了新大陆。
巧合的是,刚刚落下的雨滴戛然而止。一块轻幔掀开浓云愁雾的一角,朗朗天际顿时云开雾朗。
众人面面相觑,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望着后生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五味杂陈,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切都找到了答案……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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