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来
常曙光
出校门,西行,有一家饭馆,匾额上“好运来”三个飘逸潇洒的隶书大字至今仍在我的记忆里金灿灿地闪光。
大二的一个黄昏,我和赵鹏心血来潮,走进“好运来”。环顾四壁,尽是古典字画。食客不多,没有喧哗,有的只是清幽典雅。
落座后,漂亮的服务员递过菜单。要了两碗肉丝面。赵鹏提议喝一杯。
“不不,一进教室,酒香远播,肯定找麻烦。”
“嘿,你还真守清规呀。”
透过镜片,他的笑眼里射出十二分的不信,一口小白牙亮了片刻。
“好,不喝白酒。来啤的,怎么样?”他收住笑。
“啤酒?”我十分震惊,“绝不能喝啤酒,千万不能!”我几乎要立刻逃走。我尝过这种东西,喝下去,会极其痛苦。
这时,面条上桌。吃完面,他要了一瓶啤酒。
“老大,算我敬你的,”他倒了一小杯,推给我,“一点点,润喉。”
盯着玻璃杯里淡黄色的略带馊味的液体,我迟疑不决。
“就一杯,老大。喝吧,没事儿。”他端着酒,等着我。
心一横,我端起酒杯,“干!”“好!这才是老大的风范。干!”
我扬起脖,一杯令人恶心的液体入了肚。
出饭馆,进校门的时候,我已经感到胳膊上正在发痒,一个个的小疙瘩正在接连不断地鼓起来。顿时心烦意乱。
上楼之后,我们分道扬镳。我还特意叫他先回教室,不要管我。
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我一直咬着牙,一路上咽了还几次,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我开始哗哗地吐。心在突突地跳,跳得很急。苍天在上,明月为证,以后坚决不喝酒。我暗暗发誓。
扶着水管,我咳嗽了几声。总觉得身上忽然间没了气力,我盯着水管,渐渐发现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情知不妙,但此时大家都在上课,又不想打扰别人。
向前迈了一步,感觉自己滑倒在地,滑进一个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拽胳膊,有人抱腰,有人掐人中,“老大,老大,醒醒!”七嘴八舌,急促的声音在耳畔乱响。我只是没有力气应答。又有人掰开我的眼皮,我被强光刺得发痛,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隐隐觉得,有人把我背起来,“慢点慢点。”旁边有人一个劲提醒。
下楼之后,我又被人摆弄着,抬上一辆车,然后晕乎乎的,就被拉走了。
我又被放在床上。一个声音道:“需要输液。”我听得很清楚,只是眼睛睁不开。我急得大喊:“不输!我家没钱!我要睡觉。”
一个人开始脱我的鞋,我猛地一蹬腿。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睡了一觉,我睁开眼,看到了身边的舍友。一个歪着脑袋打鼾,一个低着头打盹,还有一个正在瞪着眼睛看着我。
“醒了,老大醒了。”他们惊喜地聚过来。
“老二,老七,老八,麻烦你们了。”
我发现右手扎着输液管,明白了一切。“花了多少钱?”
“钱的问题别管。班主任来医院看你,还被你踢了一脚。”他们都笑起来,为我的胆大包天,犯上作乱。
我终于明白,那个要为我脱鞋的人是班主任梁文海,顿感万分惭愧。
“老大,你可把我们折腾坏了。”老七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刚来那会儿,那股子味呛得要命。”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只有我们几个在低声细语。
窗外,黎明在鸡啼中醒来,白光,将一切笼在清冷之中。
我们离开医院,步行返回学校。我带着那个能证明我不胜酒力的病历本。
“把老三(赵鹏)吓得魂都飞了。”老二呵呵地笑着。
冷风阵阵,我打了一个激灵。路旁的柳树一个个光秃秃的,没精打采。
回到宿舍,兄弟们见我平安归来,都很欣慰,赵鹏也是谢天谢地。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住院输液。
因为一杯啤酒,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后悔当时不该逞强耍英雄。
自此之后,见到啤酒,“好运来”三字立刻像闪电一样,闪过脑海。
简介:一个爱写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