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打麦场
文/张瑞
又是一年丰收季,又是一年麦浪滚。北京北三环联想桥东的中国农业科学院设立的专用农作物实验基田里,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麦浪,随风翻滚。收割机在麦浪中缓缓前行,仿佛行进在金色海洋里。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切割声,那些挺直腰杆的麦穗,应声倒下。麦粒从收割机后部的脱粒机箱里,不断地流淌出来,流入
了收装袋中。一颗颗饱满的小麦粒,带着麦香的温热,等待运输工的收仓。不一会儿功夫,收割机所过之处,那一大片金色的麦浪,就变成了齐刷刷的麦茬和折断的麦杆儿,散落在收割机碾过的麦地上,没有了动静,任凭烈日肆意地炙烤着。麦子也许明白,它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就要退场了。
看到收割机不停地抖动着铁爪利臂继续横扫着麦浪,我兴奋地一路小跑,站在路边人工天桥的最高处极目眺望……
这神奇的收割机,瞬间就完成了几十亩的收割。使农民们再也不用手握镰刀、汗流浃背地在田间一陇一陇弯腰割麦子了,也不用在打麦场上扬场,迷糊了眼睛,晒黑了皮肤。那时候,农民为抢收麦子付出了多少汗水,此情此景,让我努力地搜寻着那记忆中的麦田、记忆中的打麦场
我的故乡,每到麦子成熟的季节,一片片麦浪翻滚,打麦场上麦粒飞溅的情景,至今让我难忘。打麦场上有乡亲们挥汗如雨劳作的身影;有父亲站在麦草摞上指挥着大伙摞麦草的高大身影;有大哥拿着木锨,在明亮的月夜中借风扬场的身影,有我和姐姐头上冒着汗渍气、鼾睡在太阳晒透了的软麦草上的身影……于是,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向故乡当年那随处可见的打麦场……
打麦场,就是打碾麦子的场地。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打麦场也是农民在夏秋两季抢收粮食和抢收希望的主“战场”。
这个战场,要在每年的芒种之前必须弄好。父亲他们先选择出一块有利地形,利用降雨过后土质松软性和黏合性好时候,用特定的农用工具将场地的软土耙平,铺上麦草一类的铺垫物,用牲口套上石磙子碾光压实,我们农村人称它为“定场”。这个定好的场子,老远看上去就像刚擀开的一张巨大的圆形手工面饼,光溜溜地铺展在那里,等待着在上面完成晒麦垛、碾麦、扬场等一系列的任务。
这个定场大则一亩,小则半亩。在打碾的过程中,甭管谁家的麦垛,都要在这里经过从摊场到打碾、再到起场和扬场的过程,在打碾的过程中将打碾完的麦草摞成摞,最后把场面清理干净后晒干麦粒、交完应交的公粮后,剩余的归入自家粮仓。这个过程是一个劳动量相当大的过程,也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
每年的端午节前后,就是抢收麦子的黄金期。这个时段,只要麦田里的麦子黄透了,就开始收割,庄户人听到树上有一种“旋黄旋割”的鸟叫声,就往麦田里跑,用手中的镰刀心急火燎地“即黄即割”割着。望着那一垛垛小麦垛,他们又头顶着烈日,脖子上搭着毛巾,用架子车一点点拉到了麦场里,他们用粗糙的双手,把麦梱垛成小麦垛,摞成无数个小圆塔。要把一个个麦梱摞成一个个圆型的小圆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摞麦垛是打碾前必须要掌握的一门熟练活,如果这项技能不达标,后续的打碾进度将会拉得更长些,或者说后续的打碾环节将无法完成。因而在打麦场上流行的一句口头语叫:“要打麦,先学会上摞,要吃新荞面,先学会用连枷!”可见摞麦垛是打碾前多么重要的一道工序。
说起打碾,就是将麦梱解开要,用手摊的越乱越好,一圈一圈地摊成一个厚厚的大同心圆,然后是用老黄牛拉着碌碡,顶着烈日一圈圈地碾,直到碾柔软为止,这样麦穗上的麦粒就完全被碾了下来。
而在打碾的环节中,最考验人的工序莫是“翻场”,通常是先用杈子把麦场中间的实心挑开,然后顺着挑开的茬,人站在场心里一圈一圈地向里翻。如果场子大,人手越多越好。在翻的过程中,要用杈子使劲抖动,这样夹裹在麦杆儿和麦草里的麦粒就顺势滑落在场地下,然后把没有被碾过的生麦穗翻弄上来,再进行来回碾压。
在翻第二遍的时候,则是向外翻,比翻第一遍时能省事些。这样来回翻倒后,麦草杆上的麦穗及麦皮基本上脱离了,到翻第三或第四遍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碾干净了。我记得翻头遍时,一般都在下午两点左右,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可我的父亲和大伙儿就是硬顶着烈日的暴晒,挥动着木杈,在麦场上争分夺秒地抢收一年到手的收成。
接下来就是起场和扬场了。起场时大伙合力把打的麦子推到场心就行了。可扬场一定得等有风才能扬,就是借助风力,用木锨将麦皮和麦粒,麦衣分离出来。扬的人会扬,而掠场的人也要会掠,我们庄户人称掠场为“扫尖”。我的父亲是一个扬场的好手,他只要看见树梢上的树叶稍有吹动,就会抓紧时机,立马投入到扬场中去。麦衣随风飘走,麦粒落在地面,掠场的人扫去麦粒堆上没有被风吹走的秸秆等杂物,随着上扬的速度越来越快,场地上就落下了一大堆饱满的金黄的麦粒儿。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夜空的时候,我还在鼾睡中,直到姐姐叫醒我,我才揉着惺忪的眼晴,拿起袋装着带有余温的麦粒。我这才知道,父亲和大哥一夜没合眼,母亲拿着十几斤重的扫帚,慢出麦桔、穗梗,有条不紊地配合着父亲的每一个扬场动作。
打麦场上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摞麦草了。摞麦草还要比摞麦垛难度更大。可我的父辈们,却用他们的智慧打造出的麦草摞,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可谓是打麦场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那个年代,农民用镰刀收割麦子的辛苦,打麦场上那人欢马叫‘彻夜难眠,父亲和母亲默契配合扬场的情景,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可是,打麦场上的月光,麦粒落下的精彩瞬间,我睡在那绵软的麦草上的情景,都是我心灵深处永远抹不去的记忆!我那勤劳朴实的父辈们,在打麦场上辛勤劳作的身影,任凭岁月流失,在我心中,却愈发显得清晰和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