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胡 子
常曙光
二十多年前,他就是这副模样:驼背,长脸,胸前飘一把白胡子,细细的,齐齐的,像特意梳理过一般。
现在,白胡子依旧飘洒胸前。上坡下地,春种秋收,光阴流转,老人家风采依然。
九岁那年,我站在房顶,和妹妹打赌,定要跳下来,还夸口,绝对毫发不伤。
那是个晴朗的中午,我穿着凉鞋,纵身一跃。下面,悠闲反刍的老黄牛受到惊吓,站了起来。
右脚一沾地,便传来钻心的疼痛。我也不敢告诉大人,用一条腿一步一步蹦回去。指望一觉醒来,万事大吉。
第二天,父母要去地里干活。母亲说我是伤员,不能同去;父亲说我是装傻,我就试着走路,疼得龇牙咧嘴。最终,我被留在家里看门。
他们都走了。院子里剩下我一个人。
池里的红花,大而娇艳,随风频频点头,向我致意。我却忧虑重重:难道我就这样成了独腿不成?
枝头的家雀儿聒噪着,似乎幸灾乐祸。
我躺在炕上,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大铁门咣当一声,喊道:“有人吗?”
“有。”我在屋里应道。
进来的是白胡子。他简单问明了情况。说:“这是错了骨缝。没大碍。来,把脚伸过来。”他似乎胸有成竹。
他左手卡住我的脚踝,右手将我的脚拽一下,而后熟练地向上一推。
“试试看,还疼不?”我轻轻点地,竟然不疼。于是,又大着胆子走了几步,确实不疼。
他自豪而满意地捋着白胡子,呵呵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二十多年后,我回村里准备年货。看到了白胡子。他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推着独轮车去磨面。回来时,经过我家门口。门口向东,是一个不大的缓坡。我看他马上要上坡了,赶紧过去。“让我来。”我把小车推到当街。
还要向前推的时候,他死活不让。“小伙子,上了坡就过了关,平道上我没事。”他执拗地握住车把。
我只好目送他推着独轮车,慢慢地远了。
或许,他已经不认得我这个曾经被他救助过的伤员了。
而我,虽然没有当面向他说过“谢谢”,但今天总算报了恩,心里无比畅快。
二十多年了……
作者:常曙光
简介:语文教师,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