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老房子知道

文/徐吟行

这是一间许久没有人问津的老房子了，也不再有人拥有和它一样的回忆。老主人已经老去，新主人也已离开。它就这样放任自己被风雨侵蚀，被虫鸟偷袭。外墙的泥土早已脱落，露出几十年前掺进土坯的秸秆，墙头的砖瓦也碎了一地，说是一间房子，可已不再具备遮风挡雨的功能，而它只是默默待在原地。

无聊的孩子们有时会逛到这里，胆大的会扒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透过巨大的门缝向内张望着，黑漆漆的，仿佛藏着一个怪兽。如果这时突然风吹动屋后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那些孩子就会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可下次，他们又带着新的小伙伴来探险，他们总热衷这样的游戏。

老房子也热衷这样的游戏。它太久没有听过欢笑声，也太久没有感受过手掌的肌理和温度。它很想和孩子们聊一聊自己房屋的构造，当年是怎样被满怀期待地建造出来，它想让他们看看如今已见不到的青砖、麦秸土垛、和石磨，这都是它为之自豪的养育了一大家人的工具，可惜无人在意。

它喜爱那些孩子们，于是努力从自己不多的回忆中挑选几件，送给他们。

所以偶尔你会听到一声惊呼，快来看，我挖到了宝藏！那是几颗漂亮的玻璃球，或是打碎的几片古董瓷器，又或是不知何时孕育出来的大肚子番薯。孩子们欣喜地发现这些，欣然地拿去。

它老了，可记忆并没有老去，反而在一个个寂寞的深夜里，那记忆愈发清晰。因为它没有听众，只好一遍一遍说给自己听。

它确实老了，村子里一座座已经都是崭新的二层三层小洋楼了，白净的瓷砖，巨大的玻璃外墙，高大的雕花金属外门，常常让老房子感到格格不入。

它有特殊的交流系统，因而知道很多不被允许出现在阳光下的事。

村西头王家在举办葬礼了，几个儿子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开着豪华的车回来，逢人就说父亲如何辛苦自己如何孝顺。只有老房子知道，儿子很少回来，最小的儿子更是逼迫老头为自己盖房，老头在未完成的新房中突发心梗离世，隔了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

隔壁大伯四十多岁，走路已需要人搀扶。家人对外说受伤严重，只有老房子知道，这本是可以避免的灾祸。他雨天摔到头部，家人不听劝阻，坚持找偏方来治疗，导致病情延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才落下严重后遗症。

至于老房子自己，几年前受到关注，还是因为院子里不合时宜地，开出了无比鲜艳美丽的花朵，那是曾经的小主人让老人种植的。惊动了警察和一村子的人，花朵被尽数砍除，曾经肥沃的土壤也因此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疤。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只有老房子知道的事情也慢慢侵入骨髓，成为老房子又一道看不见的皱纹。

作者简介：

张宁宁，笔名：徐吟行。虽为理科生，偏偏对文史哲怀有热烈的情感。最爱《红楼梦》，喜欢三毛的浪漫洒脱，喜欢巴克曼的治愈温暖，喜欢村上春树的奇思妙想。希望用阅读和写作对抗生命的虚无，观察并记录这个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