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 饭 匣
作者:刘汉江
那天傍晚,在小区里散步,无意间见到一位邻居正在准备卖破烂,就凑上去看看。我发现在一堆杂七杂八的破烂里有几个很老旧的铝饭匣,便随手拿起来看了又看,铝饭匣看来已很有些年头,表面布满了划痕和锈迹,尘封着岁月的包浆。心里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动,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我对铝饭匣的记忆最初是在七、八岁的童年,是因为饥肠辘辘的饥饿。我老宅的旁边是一所中学,里面有许多的老师和学生,我们常常跑到校园里去玩。每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住校的学生们便成群结队的走向食堂的方向,不一会又三三两两的出来,腋下夹着或者手里拿着一只铝饭匣,里面是刚刚蒸好的米饭。当时,我哥哥也在这所中学读高中,有几个跟他要好的同学领了饭匣,并不到教室或宿舍去吃,而是带了咸菜或者豆酱到我家里来吃。此时,我的父母一般还没从生产队下工,屋里灰黑的土灶依然冰冷的缩在墙角,没有一点热气。我和弟弟围在桌边看那几个学生们吃饭,眼巴巴的盯着那饭匣里的米饭,不时地抽一下鼻涕或是咽一口口水,肚子不听使唤的“咕咕”叫着,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正在吃饭的几个高中生实在看不下去,就拿了个空碗,每人从饭匣里夹了一小团米饭,放到我和弟弟的面前,我和弟弟毫不客气的抢过碗,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我和弟弟“相食”时的场景。其实,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他们的那盒饭也根本填不饱他们自己的肚子。只是,那几个曾经分过饭给我和弟弟吃的大哥哥们从学校毕业后,我一直未再遇见过他们,让我连说一声“谢谢”的机会也没给我。但时至今日,我心里一直记着当时他们里那诱人的铝饭匣和那份慷慨的施予。
我从小学到中学阶段,家里的境况依然贫穷,除了逢年过节能吃上几顿干饭,平时都是靠稀得见光而且掺了很多萝卜、红薯、南瓜之类杂粮的薄粥度日。我最记得那时候每年的冬季,父母都要去挑河工,有时候几天也回不了家,年迈的奶奶看着我们饿的皮包骨头,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唉声叹气。但每隔几天,父母会回来一趟,父亲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铝饭匣,里面竟是满满的一盒米饭,那是父母几天来每顿一口口省下来的。父亲看一眼蜷缩在床头的我们,赶紧把饭倒进锅里,放上水,再切了些青菜,煮好后盛到碗里分给我们,我们像一群饿狼,扑上桌子风卷残云,“呼噜、呼噜”地喝了个精光……那个盛有米饭的铝饭匣曾是我多少个夜晚甜蜜的向往和幸福的期待啊!
后来,我渐渐长大,告别校园,来到了建筑工地,成了一名小学徒。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我的饭量大大增加,父亲从生产队的库房里给我找了一个大号铝饭匣,能蒸一斤米的饭,妈妈每天给我准备一点下炒蔬菜,满满一大盒饭,就着食堂里不要钱的汤水,我居然能头也不抬的一口气吃完……
再后来,我走进城市,捧上了以文为生的饭碗,但对曾经的铝饭匣始终心怀感激,念念不忘,只是已经许多年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铝饭匣伴着我经历了童年、少年、成年,留下了无法忘怀的记忆,是我人生旅途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饭匣!
我如获至宝,大喜过望,掏出身上最大的一张零钞,买下了这几只老旧的铝饭匣,弄得那个邻居一脸的惊疑;带回家里,妻子笑我大脑短路发神经。我苦笑笑,未做解释。只是鼻子有些发酸,我不想告诉他们这些埋在我心底的故事……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