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和同学去植物园游玩,假山的后面隐现一座长廊,上面挂满了一簇簇盛放的紫藤花,紫色的“瀑布”垂垂连珠,紫韵迷离,可它更象泪滴一串串,象回忆掩映在时光的隧道中,舔舐心灵深处的伤疤,一丝哀伤笼上心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所有的紫藤花都变成了绿色,一个身穿绿军装的大男生背着画夹穿过长廊,微笑着走过来……
大二那年,春,紫藤花开满校园的淡紫色时光里,一个晚自习课堂上,前座的辉哥拿着两幅水彩画和江雪炫耀,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这两副画,可是一听是邻班同学泉的画作时,当时就停下了手中的笔,轻轻拿过来细细欣赏。画面上一丛嫩黄色的金丝菊活灵活现,绽放眼前,它花瓣如丝,垂发低首,更如美人的芊芊玉指,或曲或弯,勾人心魄,妩媚多情中夹杂一份羞涩。旁边几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如嘟着小嘴的婴儿,稚嫩地等待大人的亲吻。一片片墨绿色的叶子更给人一种静的享受。看得入神了,仿佛自己变成了菊花仙子,飘飘然飞落菊花世家,欣赏菊花的优姿美态,沉迷它淡雅的清香之中而忘了归途。
辉哥见江雪看得如此出神,又递过来一副竹子的画作,刚刚被一抹金黄所感染,这又被一簇翠绿所熏陶。眼看着一片竹海绿油油,碧生生,浓荫匝地,黛云遮日,真的别有一番雅静清幽之感。刚才还在亦仙亦幻的北国菊海中飘度,现在忽的一下飞到了江南的竹林丛中,手抚竹叶,笑嫣如花,微风摇曳生姿,玉翠葱茏如洗,欣赏那绿的仿佛要流动的翠竹,心情是何等的惬意呀!
江雪从小就喜欢绘画,可是,由于没有老师指点,总把茄子画的象葫芦,葫芦画的却总象个瓢似的。看别人画的好,馋涎欲滴,心里无比的崇拜和敬仰。
“辉哥,我认识泉,他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才子,可我们俩以前闹过小误会,总是走对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或者绕着过去的那种,他要是咱们的亲同学就好了,我就拜他为师,好好和他学画画。”泉和江雪是一届的同学,只是不同班,他多才多艺,吹拉弹唱书法绘画样样精通。记得刚刚入学不久,由于想家想的不行,学习之余,泉天天吹奏各种乐器来打发时光,他和江雪的宿舍又离得不远,只隔了一个操场。每次乐声响起,都会勾起大家们的思乡情节。刚开始,不好意思去提醒他,可是后来他天天这样,让江雪宿舍的12姐妹实在“忍无可忍”,由江雪这个寝室长带头和其他两个同学就去敲他宿舍的门,气势汹汹地下“通告”,打开门的泉,有些羞涩红着脸说着对不起,并且幽默地说道:“我一想家就吹笛子,没想到我的笛声竟然惊扰了你们12金钗,对不起啊对不起!”一句话,竟把三姐妹逗乐了,没想到泉说话如此之幽默,刚刚入校那会儿,没有什么比想家更难熬的了,唉!他虽然是个大男生,可他也是和女生一样,刚刚20岁,他也思念他的父母亲人啊!就这样原谅他吧,三姐妹无功而返。后来,泉的笛声真的少了,偶尔的他们宿舍里人多的时候,才能听见他很小的乐曲声,为此,江雪宿舍的姐妹们感到很过意不去。所以每次和泉走对面,都没敢和他打招呼,生怕他怪她们矫情。辉哥看出了江雪的顾虑,笑道:“泉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虽然不怎么善言语,可他的内心却善良着呢,不是亲同学咱们也一样,想学就学,怎么说我们俩也在一个宿舍住很久了,这点小事交给辉哥来办。”晚自习下课回来之后,辉哥手里拿来一副仕女图,是用铅笔画的仕女图,画面上的美女,明眸皓齿,笑容可掬,手抚素琴,似乎在为心上人弹奏乐曲。只是这张画比前两幅大了很多,还有一张空白纸,他告诉江雪:泉说了,照着把这幅仕女图画出来,就能看出她的绘画功底。
不到一个小时,江雪就照样子把这幅仕女图画完了,仔细和泉的对照一番,也没啥不一样的,就交给了辉哥,请泉老师帮忙指点。
第二天早上,辉哥带回了江雪画的那副仕女图:“泉夸你了,说你画画还有点功底。”江雪打开看了看,许多边框处,有泉用铅笔帮着勾勒过的画痕,画的左下角,他还用铅笔给她留了评论:画的挺好,就是人物的眼睛画的不太生动,继续努力!就这样,不管是在哪看见好看的好玩的景物,江雪都要画下来,让泉帮忙指点。学校食堂后面,有一个狭长的走廊,长满了紫藤,春天一来,紫藤花便会象他们的友谊一样,肆无忌惮的疯长,搭起一座如梦似幻的紫色宫殿,一串串小花相依相偎 ,绵绵密密,好生热闹。开过的、开着的、打着骨朵儿的,都闪着诱惑人心的紫,看的人眼睛是紫的,心也是紫的。望着满世界莹莹欲滴的紫色,不由得心生宁静,宁静中带着淡淡的浪漫,浪漫里,裹挟着幽幽的暗香。课余,她和泉便会背着画夹,静静地坐在这天然的长廊里,对花临摹,听花轻语,悠悠然,她们的世界是满满的紫色,心里的情感,也在这淡紫色间悄无声息的弥散开来……
转眼到了冬天,有一天刚刚吃过中午饭,收发室的大爷给泉送来一封挂号信,是家里寄来的,泉读完之后心情沉重的告诉江雪:是妈妈生病了,让他火速回家。在和老师请完假之后,室友们帮他简单的收拾了衣物就直奔火车站。一连十几天,没有他的消息,几个好朋友都急的不得了,设想着泉的妈妈的病情会是什么样,商量着怎么帮助泉,最后定好:周日起大早统一坐火车去上海的泉家,看望老母亲!
不料,周六的晚上,泉就回来了,当泉心情沉重地推开江雪宿舍的门,大家都惊呆了,泉是回来了,可是,胳膊上还戴着黑纱,带着对母亲的哀悼一起回来了!泉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一语不发,听不进任何的安慰与劝解,一只接一只的吸烟,他以前是不吸烟的,母亲突然的病重、离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无奈,如此开朗幽默的大男孩,在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死别的痛苦之后,也是这样的沉默寡言,肝肠寸断,无力反抗命运的不公!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门口,泉孤单地站在那里,没有打饭,喊住江雪:“ 我这次回来,是和大家告别的,我不想再上学了……”江雪惊诧:“为什么?””妈妈走了,家里就剩下爸爸孤苦伶仃的,而且我妈生病又借了很多钱,我不想让爸爸背着外债供我读书。”泉的眼里充满了无奈,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江雪心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不上学了,母亲知道了会伤心的,她地下会不安的,难道你的辍学能换回母亲的重生吗?”江雪这样一嚷嚷,好几个同学纷纷过来安慰他:“泉,你要坚强,没钱读书,我们大家可以帮你想办法,我们去找找学校,也许老师会有办法帮你的。” 可是那个时候政策没有现在完善,没有边远山区及贫困生补助,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同学们一个又一个提议,加上真诚的劝说,感动得泉泪雨滂沱,一个大男生,再也控制不住男人的坚韧,掩面哭泣,在一旁的女生们,都跟着一起流泪。“泉,我有办法了,咱们可以把你的画拿出去卖呀,赚到的钱可以交学费!”江雪一下子想到了这个方案,立刻引来了同学们的支持。
就这样,江雪在放学之后,和泉,带着他的化作,一起出现在学校后面的一个轻工市场旁边,在那里摆摊。学校特批了泉可以不上晚自习,而且还特派一名同学陪他一起去市场卖画。泉选择了江雪。就这样他们俩在每天放学之后,会准时出现在市场上,看着他的画琳琅满目摆在地摊上,江雪心里也很得意,很自豪,引来了很多路人,赞叹不已。可是,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一张画也没有卖出去,江雪心里暗暗着急,也不敢和泉说,怕他更着急,情急之下,她偷偷托一个本市的亲戚,塞给他50块钱,让他买回去一张牡丹图的化作。
泉拿到50元画稿钱兴奋得握着江雪的手说:“可算有人买我们的画了!”江雪暗自庆幸,目光不敢正视他,微微一笑,对他说道:“俗话说的好呀,没有卖不出去的画,只有卖不出去画的人,卖的怎么样,就看咱们俩的本事了,努力,晚上回去画一张好的,没准呀,明天会遇到伯乐!”
早上,泉递给江雪一张画,江雪打开一看,大吃一惊,画面上一位50几岁的老妈妈,满脸慈祥,眼角略带皱纹,炯炯有神的眼睛,微翘的嘴角,穿着朴素的外衣……“这是.……阿姨吗?江雪略带迟疑地问道,“是的,我想妈妈,就连夜作战,为她老人家作了一幅画,这是妈妈生前的照片,你看看。”接过阿姨的照片,和画上一模一样,再看看泉熬红了的眼睛,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为之心疼,为之钦佩!
那天放学之后,外面阴雨蒙蒙,他们俩想去摆摊,又怕下雨淋湿了画稿;不去吧,还耽误赚钱。观察了一会天气之后,两人带上塑料布,背着画稿,又出现在市场上。不知不觉中,他们俩已经是这个市场上的一道亮点了,看见他俩,市场上的业户们都争着抢着打招呼,有一位大姨埋怨道:“你们俩咋才来,刚才有位买画的,以为阴天你们不会来了呢!”一听有人买画,二人后悔莫及,恨自己优柔寡断出来晚了误了大事。“不过也没事,那人说了,他明天还来。”大姨补充道。虽然天色阴暗,可他们俩的心里却是一片艳阳,喜欢泉的画的人越来越多了了。收拾好了地面,把画稿刚刚铺上,来来往往的顾客和行人便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位老大爷,看好了泉给母亲画的那幅画,拿在手里不忍放下,时不时擦着眼镜仔细端详,还不住地点头赞叹:“太象了太象了!孩子,你这幅画多少钱?我买了。”泉站起身来,一看是母亲的画像,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大爷,这画我们不卖。”江雪看了看泉,以为他发傻呢,好不容易来买主了,而且光看这老头的穿着,就是有钱的主儿,生意来了怎么还不做了呀?“这是我为母亲画的,多少钱也不卖。大爷,实在对不起!” 泉坚持着,“泉,母亲的画,卖掉了你可以再画呀,你上学需要钱你忘了吗?”江雪有些生气略带着急地嚷嚷道。“唉,小姑娘,人家不卖就不卖吧,我也不勉强,只是这个人啊,和我去世的老伴太象了,看见她,我就想起了老伴!唉,她走了快20年啦,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和她如此相象如此精湛的画稿。”出于激动,老人家颤巍巍地说道。泉看了看老人,心生恻隐:“大爷,咱俩一样,都经历了失亲之痛,这样吧,我把这幅画赠送给您,我不收您的钱。”江雪愣愣地瞪着泉,一个劲地冲他挤眼睛,心想:你个傻小子,可家伙来买主了,你还高风亮节,自己处境有多难你不知道吗?泉就象没看见似的,把画轻轻的卷了起来,放进画桶,交给了那位大爷。大爷感激涕零,好几次掏出钱,都被泉给塞了回去。晚上回去的路上,泉看江雪不开心,便把她带到一家饼店,一边吃饭,一边讲起了他母亲的故事……
“我父亲年轻时,家里穷的叮当三响,吃上顿没下顿;而母亲则出生在一个富人之家,知书达理,温存漂亮,由于体弱多病才嫁给了父亲。在文革期间,父亲由于沾了外公的光,一起挨批斗,每次都是母亲挺身而出,替外公和父亲抵挡一切恶势力,不难想象,在那样一个动荡的社会形势之下,一个身体柔弱的女子,能够做出如此之举,是多么的不容易。后来形式好转,三个哥哥 ,两个姐姐先后出生,令母亲瘦弱的身体更加疲惫,好在外公家状况好,一起扶持这个家,一直到我的出生,两家人共同把日子过的不算富裕却也很幸福。后来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日子好过了,父亲也有了工作。可多方治疗,母亲的病仍没有好转的迹象。她经常教育我们:做事之前,先学会做人,做个好人,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时时刻刻把助人为乐放在生活的起点。母亲病危期间,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个老疙瘩,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好好上学,好好工作,将来娶个善良的有文化的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好好的教育子孙后代……我紧握妈妈的手,感受着她因呼吸困难而憋得满头大汗却还不住地叮嘱着我们,母爱的伟大再一次大放异彩,令病魔也退后三分。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无价的,再怎么穷,我也不能把母亲的画像卖掉,那是对母亲的不敬,自己的良心会愧疚,永远的对不起母亲。请你原谅我,江雪,这个钱我实在挣不来。” 听着泉的诉说,江雪感觉自己刚才在市场上的表现实在是太渺小了,甚至有点无地自容,和泉妈妈这样一位出生在旧社会的家庭主妇相比,江雪更感觉到了自己这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内心深处的自私,这也是泉给她上的一堂生动的课。“对不起,是我错了,今晚我帮你完成一张母亲的画吧。” “你都这样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泉非常懂得体贴,把江雪送到宿舍门口就回去完成母亲画稿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当泉再一次红着眼睛把母亲的画像呈现在江雪面前时,她又一次惊呆了,这幅画,比昨天的更具想象力,画中的母亲,昂首望向高远的前方,目光如炬,似要穿透层层雾霭,迎接万缕春光,微微含笑的嘴角,掩埋了所有的忧伤,快乐而鲜明的跃然纸上。她接过画,恭敬地放在泉的床头柜上,抚着母亲的面颊,感悟着这位平凡母亲的不平凡之处,这是对泉妈妈最亲最近的触摸。泉看着,也感动着,竟然显得很局促,他们俩只忙于赚钱交学费,而把爱情的种子深埋在心底,一起期待着,有那么一天,共同聆听爱情这朵花,倾情绽怒放的声音!
在一个雪后的下午,他们俩蹲在画摊旁边,为没有顾客暗暗发愁,江雪索性捡起一根牙签,在雪上画着山脉 ,苍松,还有疾飞的骏马、房屋等等,没有模仿,只是凭空遐想,随想象而作。忽然过来一位中年妇女,她仔细地欣赏着,江雪也不加掩饰,随便她看吧,没准会招来买主。“小妹妹,你画的这是我的家乡,西藏,我自从嫁到辽宁10年以来,很少回家乡看望父母兄弟,今天在雪地上看见了自己的家乡,看见了久别的山川河流,真是太激动了。” 这位大姐说着说着,竟然要拉江雪的手跳藏族舞:“这位兄弟,你能不能把雪地上的画画到纸上,我买下来!” “好好好!”泉兴奋地点头应答:“晚上我们回去就画,明天下午放学,保证完稿,交卷。”
第二天早上,泉又一次红着眼睛,完成了藏族大姐的约稿。当这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姐千恩万谢,给了50元画稿钱,喜滋滋地回去了。
买画的人越来越多了,泉的化作被那位老人带回去之后,在他的推荐之下,很多人来和泉约稿、买画,泉的收入和名气一下子风生水起,在小城里红极一时。一直到升入大四,学习任务重了,他们俩才结束卖画生涯。这期间赚足了他完成学业包括实习找工作的全部费用。
一个周日下午,江雪和同班的几个同学在操场上打羽毛球,操场就在泉的宿舍旁边。不远处,在泉的宿舍走廊里,他站在窗前一首接一首的吹奏曲子,一会吹唢呐,一会吹笛子,还有箫。江雪打了一下午的球,他吹了一下午的曲子,快乐中夹杂着浪漫,浪漫里裹挟着甜蜜。要吃晚饭的时候,他忽然喊道:“江雪,你过来一下。” 打球兴致正浓的小江同学小跑着来到他的窗前。还没等她开口,泉就说:"我明天要去鲁美进修几天,这期的作业我画的是荷花,你过来帮我指点一下。” 走进他的宿舍,收拾得很整洁,就是有点暗,有点潮湿,当时男生们住的宿舍是地房,条件自然不是很好。他拿出了新画的莲花图让江雪看,接过他递来的莲花,江雪惊讶得不知说啥是好,如同在黑暗的世界里发现了金子似的,忽的一下照亮了整个小屋。一池娉娉婷婷,千姿百态的荷花,忘情地展露身姿。她们有的如娇媚的仙子,轻盈地含笑于碧波之上,舒展着粉嘟嘟的花瓣,任由蜜蜂蝴蝶流连花间,将所有的美丽都坦露无遗;有的则躲在茂密的绿丛里,羞答答地笑;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样子更是可爱,有的刚刚开出一片花瓣,像个待哺的婴儿一样张着小嘴;有的鼓着肚子,饱胀得象要裂开似的,几只蜻蜓盘旋其间,煞是好看。而那些如圆盘,似伞盖,又象裙摆似的荷叶们,或昂首浅笑,或低眉望水,或铺展开来,象一块碧绿的地毯,上面躺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莹莹欲滴,珠光闪闪。看着这幅栩栩如生的莲花,江雪仿佛化身一条小鱼,畅游莲花丛中,在那片清幽与雅致中间,过着超凡脱俗、一尘不染的生活。“我知道你喜欢花,我每次作业画的都是花,各种各样的都有。”泉一边说,一边打开行李箱,里面哗啦啦倒出来好多画稿,每一幅都是花的图案,他又一次让她大吃一惊,有傲视寒冬的梅花,姹紫嫣红的牡丹,圣洁的水仙……光牡丹,就画了好多张,面对着这么多的画,江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抬首间,看见泉俊朗的脸上有些泛红,他握着她的手深情地说:“这些花,都是为你画的!江雪,你画的人物挺逼真的,唯独眼睛,进步不大,画眼睛的时候一定要用心来画,人物的喜怒哀乐,凶狠暴躁,孤独郁闷,种种表情都是通过眼睛来体现的,只有把它的魂画出来,才能把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完美地表现出来。其他部位画的再好,眼睛没反映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一切都是徒劳。可以说,眼睛就是人物的核心,是画的灵魂,我们常说的画龙点睛,就是这个意思。我这次去鲁美,给你带几本书回来,你好好斟酌斟酌吧。”“明天就走了吗?”江雪有些不舍,泉憨笑着说:“和老师请完假了,明天下午的火车……”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食堂里吃晚饭的铃声响了,“走吧,咱们先吃饭去,你都饿了吧?”
晚上,躺在床上,江雪翻来覆去的想:泉开朗的性格,对学习执着的精神,还有如莲花般清纯的灵魂,他本应该生活在洒满阳光,充满浪漫情调中的一个仙子,可是他却蜗居在那样的一个灰暗的空间里。强烈的反差,让江雪为他感到不平,她要为他播撒阳光,为他照亮前程!
五天之后,泉回来了,给江雪带回来好多绘画的书籍。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惊喜的不知所措,四目相对,如火般燃烧着幸福时刻……江雪接过背包的一刹那,仿佛接过了他的整个人生,她有职责和义务陪他走过风雨,临摹彩虹,不离不弃,宁愿天涯!
四年转瞬即逝。毕业前一天的晚上,她们双双来到紫藤树下。落花、流水、断桥,孤蝉的嘶鸣...触目皆伤情。泉深情地把那些刚刚为她画的紫藤花放在她手中,还在画上面写下了“不为心动,只为初衷”的留言,眼中,有那么多的眷恋,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不舍!她的泪,落在画上,穿透了紫藤香软的心,她看见,她在滴血……
毕业是残酷的,无人可阻挡的,山盟海誓在其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苍白无力。当泉挥舞着双手随着载有她的列车奔跑直至变成一个黑点,她的泪水,洒满了车厢,他们俩如铁轨般的恋情,变成了永不相交的两条线,咫尺变天涯的宿命伴随火车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渐行渐远!
毕业后,由于父母的反对,距离的关系,他们很少联系了。而那些紫藤花,一直躺在江雪的画册里,散发着青涩的气息,氤氲着她的初恋情怀。
他们俩离的很远很远,那个年代由于没有手机,联络不方便,只通过几次信,知道他毕业后参了军,成了一名保家卫国的边防战士,再以后江雪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就断了联系。
前年夏天,在一次同学聚会上,看见泉的老乡——上海的辉哥,江雪打听泉的消息,可是听见辉哥说出这样一个噩耗:泉毕业后参了军,在部队里工作认真,严格要求自己,在第三年就升职为团长。可是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光荣牺牲了!江雪惊讶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辉哥,很希望是他说错了,更希望牺牲的是那谁或者那谁而不是泉。虽然毕业后断了联系,可是他一直生活在她的空间里,他的一颦一笑,已经弥散了她的整个天涯,花开花落间,已物是人非,这样残酷的实事,撕扯着她的灵魂,炙烤着她的神经,她忘了时间忘了呼吸,更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傻傻地盯着前方,泪眼中,泉穿着一身橄榄绿,背着画夹,穿过长廊,款款向她走来……辉哥看着她,十分沉痛地说:“泉都走了十多年了……”江雪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辉哥,却没听清辉哥又和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同学们用完餐的,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20年前,想着20年前的泉,还有他的画,还有他为她画的那些花,还有泉的母亲,以及母亲那高瞻远瞩的目光……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演电影一样在她眼前浮现,久久不能忘却!泉是一个孝子,时刻想念妈妈,如今,泉终于去陪伴妈妈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为他们母子的团聚而高兴,泪水划过嘴角,虽然那般苦涩……
至今,那副仕女图还挂在江雪家阳台上,那个美丽典雅的少女依然微笑着看着她,依然为她的心上人弹奏着乐曲,虽然时隔22年了,可她依然那样年轻,那样清纯,就象泉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清纯。没有了世俗的争斗,没有了红尘之中那份烦恼。悠悠的晚风吹来,伴随着远处的笛音,好像是泉如仙子般翩翩而至,借着淡淡的月光,江雪忽然发现那个微笑的少女脸上不见了笑容,眼中留下两行清泪,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老的箫声,孤郁的唢呐声一起在江雪的耳畔盘旋回绕,她近乎痴狂地抓住窗户,凭栏仰望天空,想在苍茫的宇宙中发现点什么,无奈,残星点点,月冷辉清,幽幽的晚风,吹乱了她的发髻,散乱的粘在脸上,不听话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和画中那个美丽少女一起,把一份哀思寄向遥远的天国……
作者简介:王一,辽宁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学》《现代作家文学》深圳《女报》《辽北文学》《铁岭日报》等杂志和报纸,多次荣获各级赛事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