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映桑树
(作者:王敏耀)
初夏,漫步在芳草如茵,绿意盎然的钓鱼台公园。但见几个孩子,围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桑树,欢声笑语,边采摘边吃桑葚。
浪漫的夏天,“遇到了你,甚是喜欢。”巧遇孩子们摘桑葚,触景生情,儿时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跟着记忆,来到了小时候的家乡。蓝天白云下,家乡王店王家村的田间地头,曾经百米左右就有一口水井,供乡亲们天旱时搬辘轳浇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礼泉县在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大潮中,完成了一项水利灌溉工程,将清澈甘甜的泔河水,引到了老家的田地。王家村村前庄后,从北到南,从西到东,被几条整齐美观的水渠贯通。从此,不再累死累活搬辘轳浇地了,父老乡亲们甚是喜欢。
泔河灌溉工程建成后,1963年在所建水渠两旁,统一栽植了桑树,集体养蚕。开挖渠道引水浇地,毫无疑问,石破天惊,具有里程碑意义。植树采桑,集体养蚕,更是前所未有,广大社员拍手称快。
众所周知,饲养家蚕与织绸刺绣都起源于我国。而我国的养蚕业,普遍分布于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南方地区。对于北方,养蚕业还是一项新鲜事。而我的家乡,当年养蚕还曾火了一把。栽树采桑,解决了蚕的口粮。然而蚕还得有住所。想不到,大队竟然将大雄宝殿作为养蚕室。古老雄伟的大雄宝殿,是祖祖辈辈念佛,祈祷佛祖、菩萨护佑平安吉祥,成就福德,趋利避害,远离灾难的大佛堂。由于生产大队以及小队没有其它场所,在特定情境下,无奈将佛堂作为养蚕室。佛爷体谅王家村的难处,不但不怪罪,反而助力村里改善民生福祉。
养蚕室(大佛堂)在大队部后院。那时我去王店学校上学,要穿过长长的西巷、南巷两条街道,必经大队部。1964年养蚕室开业后,清晨时常见到背个大背笼上渠采桑的乡亲,匆匆忙忙去,气喘吁吁回。我那时总爱悄悄溜进大队部后院,躲过忙忙碌碌的养蚕员,静静地扒在蚕室门外,望一眼蚕宝宝,听一听蚕食桑叶的沙沙声。
一个夏日的下午,我与小伙伴又准备溜进大队部养蚕室,看看白白胖胖,招人喜欢的蚕宝宝。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大队部,想不到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只见养蚕室负责人,手端搪瓷盆招呼乡亲们:“油炸花生米来了。”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欣喜的心情溢于言表。养蚕室负责人是个热心人,他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伙,快尝蚕蛹。”我左看右瞅不再犹豫,大胆走上前,勇敢地接受“得之我幸”的美食,胡乱从盆里捏几粒蚕蛹,在乡亲们说说笑笑声中闭上眼,小心翼翼呲牙咧嘴细嚼慢咽,感觉味道蛮好,挺香的。一旁的伙伴忽然鬼脸笑嘻嘻地说:“剥皮好吃。”噢!剥皮!咋不早说,害的我连皮吃了。蚕蛹,直到后来才明白,是蚕吐尽丝结茧后,在茧中变成的蛹虫。蚕蛹不但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而且是纯天然的佳肴。
水润百谷,万物繁盛。一条水渠哗啦啦,风吹桑叶绿两岸的田园风光,虽不惊艳,却清新养眼,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那纯朴的年代,新景象不但为农村发展,百姓增收打下基础,让王店这片古老的热土,焕发出新活力,也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个戏耍玩乐的好场所。
那些年,我们的少年生活不止村子和校园,还有水渠岸上的快乐时光。渠岸上有了桑树,村子就流行起养蚕热,养蚕成为孩子们消遣时光最美妙的选择,也成为我的爱好。每当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时节,我早早就忙活起来,从暖蚕卵,到黑黝黝的小虫子从卵里爬出来,再由小到大结茧变蛾的全过程,仔细观察,用心呵护,精心照料。特别是隔三差五,兴致勃勃,风风火火跑渠岸摘桑叶,回家又不厌其烦地把桑叶一片一片擦干净,用手一一撕开再投喂,让其吃好吃饱,健康成长。虽然把一些细碎的时间给了春蚕,而养蚕的过程和经历,给我的少年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那些年,从初夏开始,讨人喜欢,惹人爱的嫣红紫黑色桑葚,密密麻麻挂满桑树间,浓郁的果香,让人心旷神怡,垂涎欲滴。空闲时间,无忧无虑的小伙伴们,结伴而行,你追我赶,蹦蹦跳跳上渠岸,自由穿行摘桑葚。吃桑葚的季节,我每次上得了渠岸,迫不及待地摘一颗胖肚肚,熟透了的紫黑色桑葚,先吹一口气,再轻轻地放进嘴里,那入口香甜,味浓汁多,慢慢滑进喉咙的感觉美极了,清香四溢,久久不散。为了选择最佳采摘地段,今个从东渠串西渠,明个再从北渠兜兜转转到南渠。有时钻树下,有时拽树枝,有时洋洋得意骑树叉上。为了解馋,全然不顾桑葚吃黑了嘴巴,吃黑了手;抹黑了口袋,划烂了衣服。采摘诱人的桑葚,记不清弄脏了多少件衣裤,划破过多少回手脚,挨了多少次父母亲的呵斥,甚至还从树上有惊无险摔下好几次,验证了一句老话:“记吃不记打!”那些年,采摘是心情,收获是快乐,尽情享受大自然赐予美味的同时,感受生活的美好,采摘桑葚的喜欢,随着满口葚香的芬芳,一起在田野的微风中荡漾。
那些年,渠岸的盛夏,阳光灿烂,渠水潺潺,桑树成荫,蝉鸣鸟叫。老天爷仿佛把美好种在了水渠上,把欢乐给了渠岸上的孩子,水渠成了免费的露天游泳池,成了小伙伴们午后的打卡地。瞧!不耍水的小伙伴,渠岸上桑树下,三三两两围一堆,有的光脚光膀席地而坐,有的悠闲自在就地圪蹴,在助威助力呐喊声中,边乘凉边玩“狼吃娃”、“丢七方”的游戏,一来二去对垒。那边还有一帮心情舒爽,不慌不忙,谝着闲传,品着桑葚,听着知了唱歌,看着马蚁爬树的伙伴。再望西北方向,分水闸门那片区域,人气高水声大,热闹非凡。爱耍水的小伙伴,奔跑中脱掉衣服,随便一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清凉爽快。耍水时花样迭出。热了钻水里痛快玩,累了跌水平台躺下玩,洗澡了泡水里边洗边玩,开心刺激了顺渠道漂流玩,兴致来了打水仗疯玩,哈哈!饭都忘了吃。夏日,丰富多采的水渠真好,天真烂漫的童年真好!
那些年,秋冬季节,渠岸景色独特,藏着无尽的喜欢。即使秋天桑叶飘两岸,冬天渠水冷飕飕,仍然是收获快乐的好去处。桑叶是羊的“上好佳,”深秋,牵羊登渠岸,上树摘黄叶,树下捡落叶。冬日,渠水停放期,渠底干涸去淘宝。拿上铲,睁大眼,顺渠道淘宝贝,捡贝壳、奇石、硬币,即使淘个钮扣也喜欢。寒冬腊月,挎上担笼,带上镰刀,拿上小刀,约上伙伴,上渠岸玩耍嬉闹,上树登高看北山望秦岭,树下嘻玩打鬼子抓特务。小伙伴们人人都有好手艺。用镰刀把桑树枝条削成枪、棍、棒、箭,拿小刀把桑树条雕刻成手枪、弹弓架、木猴等“工艺品”。大家相互比试技艺,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随着农村发展步伐加快,大约1966年,我们村拉线通电了。很快,电灯淘汰了煤油灯,磨面机淘汰了石磨子,大雄宝殿一夜之间变成了磨面房。曾几何时,风光一时,还没形成规摸的集体养蚕,挂挡熄火了。后来,宝鸡峡渠水替代了泔河灌溉渠水。再后来,曾凝聚了无数人的汗水,依靠长辈们顽强奋斗修建的泔河引灌渠,渠填了,树挖了。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们的老村子也搬迁了……
家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曾经水渠岸上欢欢喜喜摘桑葚的娃娃,早已升级为爷爷了。时光一去不复返,深藏的记忆尚未走远。看遍人间烟火,依然怀念那个熟悉的老村子。即使走遍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回过头来才发现,最美的风景在家乡,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和小伙伴们戏水摘桑葚的那段岁月。
愿家乡的明天更美好。
2024年6月21日于咸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