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英雄一一伍连德
梁少华(整理)
1910年至1911年主要在东北流行的肺鼠疫是由西伯利亚从陆路传到中国的。初期的传播媒介是一种被称作旱獭的啮齿类动物,它身上感染了鼠疫菌的跳蚤,把细菌传给了人。1910年9月16日,俄国的达乌里亚出现了首例患者。肺鼠疫在伐木工和猎人中间扩散,10月蔓延到满洲里。1910年10月至12月,满洲里约有400人因肺鼠疫而死亡,中国猎人和商人将肺鼠疫传播到了东北北部。到11月,肺鼠疫流传至哈尔滨等东北北部地区,至1911年1月,在包括东北南部的广大地区出现了大规模的流行。
东北鼠疫事件中,6万多人丧生,但这也真正揭开了近代中国最早的科学防疫工作序幕,在措施实施、医疗救护等方面至今仍有其借鉴经验。
鼠疫自10月17日由满洲里传入中国后,十余天即传播到了扎兰屯。11月9日的早晨,在秦家岗(南岗)马家沟中东铁路工人居住的房屋内便有一名中国工人因患鼠疫而死亡,这名中国人就是前三天由满洲里来到哈尔滨的。为此,华俄当局开会从速制订防治方法,并拨款先设验疫所。对此,参加会议的医生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决定聘用医生2人,助理医生8人,华人通译(翻译)1人。对于所聘用的医生,要求每天都要到卫生环境不好的家庭防疫消毒,并会同中国商会附设之同仁医院派医生随时指导华人打扫自家卫生,以防传染。同时印刷大量的防疫传单分发给各家各户。
被称作20世纪世界上最严重的一次流行性鼠疫。
当时由中东铁路经满洲里传入哈尔滨,哈尔滨租界华俄公议事会立即召开会议研究严防疫病传染的办法。当晚参加会议的有俄提督罗柏,中东铁路医官、巡警总办自治会议长毕尔克,华董张伯源、冯云祥等。毕尔克首先通报了鼠疫的传播情况。
1910年11月初,傅家甸每天还只是一两例染疫之人的报道,至12月中旬每天4~10名,到了12月下旬增至数百人。由于传染人数增加太快,专业检疫人员无法亲自检查每一个病例,得到病患家人的通报后,只有依靠临时雇来且没有防疫经验之人前往甄别,然后将被认为染疫之人移送至隔离营。为了逃避警察检查和强制性消毒,有些病患家庭在夜间将患者尸体抛在街上。第二天早上,警察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放在一个个薄木棺材里,埋在乱坟岗子。如果患者死在家里,家人则可以在没人过问的情况下,从容运到城外安葬。临时征集来的护士、看护妇、消毒工和埋葬工,虽都被要求穿戴防护服和佩戴口罩,但都置若罔闻,口罩挂在脖子上而不戴,致使不少人也被传染。
疫情发生以后,当时从奉天派来两名西医前来处置,但是他们能够调动和支配的人手只有5位与之同来的护士。大多地方行政长官对现代检疫、防疫知识,几乎一无所知。
伍连德后来回忆:他抵达后第二天与其见面,早上9点钟赶到县衙门,居然还在客厅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伍连德与之交谈后的印象是:“正是这种无知导致了形势的复杂化,并使疫病向更远的南方蔓延。”
到达哈尔滨的第三天,伍连德得知傅家甸一名与当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死于瘟疫,他决定解剖尸体。
当时中国对现代医学完全是一片蒙昧状态。旧时观念中,解剖尸体无疑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但面临着社会风俗的压力,从法律层面来讲,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伍连德只能秘密进行。
这一次的尸体解剖,也是中国第一例有记载的病理解剖。在伍连德等人的推动下,1913年11月22日,北洋政府公布了关于尸体解剖法规的总统文告,随后颁发了详细规则,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官方准许尸体解剖的法律性文件。

当时也没有实验室,伍连德和助手就在当地总商会借了一个房间,做血液化验。将样本固定后进行组织切片检验。在贝克显微镜下,伍连德清楚地看到了一种椭圆形的疫菌——正是鼠疫。伍连德立即向北京外务部发去电文,报告此事,并且提出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铁路、公路交通,以防瘟疫蔓延;隔离疫区傅家甸;向关内征聘医生等。
伍连德发现,这一次发生的疫情显然与以往对鼠疫的认知有很多冲突。初到哈尔滨时,姚医生也向他坦陈了他的观察:傅家甸民居低矮肮脏,冬天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室内一人染病很快即感染全家——他认为这种病是在人与人之间通过飞沫和呼吸传播的急性肺部炎症。在伍连德到达哈尔滨前,日本南满铁路也派了一名日本医生前来调查病因,这名日本医生是北里柴三郎的学生,他一到哈尔滨,就立即雇人捉老鼠,希望在老鼠身上发现鼠疫杆菌。一连解剖了几百只,却没有发现一例带鼠疫菌的。基于种种事例,伍连德大胆提出,在傅家甸流行的鼠疫无需通过动物媒介,而可以通过呼吸之间的飞沫传染,他将此命名为“肺鼠疫”。
为了防止飞沫传染,伍连德设计了一种极其简单的双层纱布囊口罩,即用两层纱布,内置一块吸水药棉,戴上它就可以隔离病患,成本费仅需当时国币2分半钱。后来,在沈阳召开的国际鼠疫研究会上,各国一致赞成采用这种口罩。
至今,医务人员仍在使用这种口罩,并称之“伍氏口罩”。

面对前所未有的疫情突袭,整个东北乃至华夏大地惊慌失措,人心惶恐不安。
所幸中国,从来不缺少让中国人挺起胸膛的脊梁。时年31岁的伍连德毅然决然地接受了施肇基的请求,在风雨飘摇的晚清,白雪纷飞,北风凛冽。伍连德迎着逃难的人潮,一步深一步浅的日夜兼程赶赴疫区。
1910年12月21日,伍连德到达哈尔滨。
1911年的1月,是疫情最危急的时候。

在伍连德的指挥下,傅家甸被分为4个区。每区由一名医药大员主持,配有两名助理、4个医学生和为数众多的卫生夫役与警察。救急队内分诊断、消毒、抬埋、站岗等诸多岗位。每天,各区派出40多支搜查队,挨家挨户检查疫情。一旦发现有人感染鼠疫,立即送到防疫医院,他们的房子用生硫磺和石炭酸消毒。
为了成功地执行分区防疫计划,从长春专门调来了由1160名士兵组成的步兵团。他们被安置在城外俄国一家空旷的面粉厂里,任务是对疫区内进行交通管制。政府规定,傅家甸内居民出行必须在左臂佩戴证章,根据各区不同证章分为白、红、黄、蓝4种。每个区的居民在左臂上佩戴不同的证章,可以在本区内活动,但要去别的区域,必须申请特别准许证。就连区内的军人们也必须严格遵循这一规章,不许随便走动。严格的警力,使得“任何人偷越封锁线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正在城市外围担任封锁任务的600名警察被撤换,在接受防疫培训后,被分配到防疫局医生直接控制的4个分区和防疫站。
按照收治病人的病情,诊病院分为疫症院、轻病院、疑似病院和防疫施医处几种。各病院中均设有医官、庶务、司药生、看护、巡长等职务。既为不同病情的病人提供了治疗,又避免他们之间交叉感染。“‘疑似病房’的提法是伍连德首创的,直到现在我们还在使用。”
傅家甸的防疫措施为整个东北做了一个表率。随后,哈尔滨俄人居住区、奉天、长春、黑龙江全省纷纷仿照傅家甸的模式建立起防疫体系。

在后来的奉天国际鼠疫大会上,有人总结:“在新的防疫机制建立之前那个月,死亡人口总数为3413人,在新的防疫机制建立的时候,几乎每天死亡200人,但在30天后,死亡记录为零。”
伍连德向中东铁路公司借了一些火车车厢暂作临时隔离营。新年后,粮台一带(今道外八区体育场)铁路线上停靠了60节“瓦罐车”,用做临时隔离营,收容鼠疫患者家属和接触者,以及出现咳嗽等症状的疑似者。医生每日诊察,如果连续7天体温正常,即解除隔离。
伍连德借了120节火车车厢,用做隔离营。在后来的国际鼠疫大会上,他还将此作为最重要的经验:“这是一种最有效的隔离方式,在铁路附近的任何地方,都能很快建立起来。”

“在抗生素发明之前,对待鼠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隔离,切断人与人之间传染的链条,鼠疫蔓延的速度和规模自然就会被控制住。”马学博研究员介绍道。从17世纪开始,人们就开始采取隔离措施。100年前西班牙曾经用过铁路车厢做临时病房,但是“用120节车厢这么大规模,防疫历史上从没有过”。
当时的哈尔滨,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集散地和交易市场。这里聚集了大批从山东和直隶两省进入东北的劳工。除了普通劳动力外,数以千计的小商贩也随季节变化,向北移动。虽然对这部分流动人口并没有一个精确的统计数据,但10万人并不是一个被高估的数字。当时正值年关,按照中国人传统观念,他们必须要千方百计回乡过年,这些庞大的人群中,必然包含为数不少的鼠疫感染者。一旦大规模的春节返乡潮开始,瘟疫势必会传播到关内。

鼠疫爆发之初,人口流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当时每天约有1000多名劳工乘火车从北部疫区而来,再转乘中国人管理的铁路继续南下,所以奉天一度成了鼠疫的重灾区。当时也有人强烈要求关闭长春到奉天的铁路交通,但未被采纳。
经过交涉,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于1911年1月14日停驶,俄国控制的东清铁路,其二、三等车于1月19日停票,头等车采取检疫办法。东北境内的交通基本停顿下来。山海关是从东北进入关内的必经之路,1月13日清政府还在山海关设立检验所,凡是经此南下的旅客都要在此停留5天予以观察。这些措施是如此严厉、如此彻底,以至于太子太傅、钦差大臣郑孝胥从东北返回时,也毫无例外地在山海关停留5日后才得以返京。
1月15日,陆军部更派军队驻扎山海关,阻止入关客货;1月21日,又下命令“将京津火车一律停止,免致蔓延”。至此,关内外的铁路交通完全断绝。“当时天津卫生局专门制定了查验火车的章程,甚至要求连进贡的贡品也必须检查。
白雪茫茫、乌云密布、鬼哭狼嚎、哀鸿遍野,十万火急!
一场灭顶之灾的世纪瘟疫大流行卷东北,在这危难时刻伍连德挺身而出,勇于担当。在他精心布置和科学调动下,使之短期内得以控制,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
巍巍大兴安岭,滔滔松花江永远铭记抗疫英雄一一伍连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