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拜年

文/湖广

大年初一，张铁汉一大早就出门拜年去了。

昨天夜里，“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场纷纷大雪，把村庄田野，山林树木，装点得银装素裹，气象万千。这使得过年的气氛，变得分外的浓厚与庄重。

此时，他打着花格子雨伞，正行走在长长的村级公路上，雪花在他身边团团飞舞，将他描绘得如童话中的天使。过了石拱桥，下了竹林坡，再转个弯，他就到了忠福叔家。

铁汉现在是村长。几天前，他同村支书等人代表村里已经去忠福叔家拜过年，送了慰问金和过年费。今天是铁汉老爸老娘要儿子以家中老人的名义，去给忠福叔老两口拜年的。忠福叔的儿子在长江抗洪救灾中，不幸被洪水卷走了。儿子还未成家，儿子走后就只剩下二位老人。

这几年，张铁汉一家人种田种出了名。他爸说，现在的收入大了，不能只想着自己。他要儿子乘过年的日子，给忠福叔两老送600元红包。

忠福叔一面倒茶递烟，一面说说，“铁汉，你爸和你娘把我这阿叔阿婶看得重啊，风雪这么大还来拜年，又送这么大的红包，叫阿叔都不好意思哩！”

铁汉说：“叔、婶，这年我爸我娘说了，是非要拜的，是应该的。我年盛，血气旺，这点风雪不打紧，往后有啥困难说一声，我来给你们办。”

铁汉喝了杯糖茶，抽了支烟就告辞了，直奔山太家去了。

山太叫刘玉山，八十八岁。按辈份铁汉得称太。山太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位老退伍军人，扛过枪，打过仗，负过伤，还背过牺牲的战友，后来又将一条腿留在了朝鲜战场，是老革命老功臣。山太家住在山口外靠湖的一面，得走半小时的路程。

那湖叫“关爷湖”，位于向阳湖东段。“关爷湖”又叫“关公湖”。关公就是“三国演义”这部大书上，集仁、义、礼、智、信于一身的美髯翁关羽关云长。传说当年关公率大军攻打长沙，途径这里，遭到湖中一妖怪的阻拦。那妖怪神通可大呢，稍一施魔法，湖水顿时涌起，巨浪滔天。关公人马避之不及，损失可惨啦。

给关公扛“青龙偃月刀”的卫士长周仓，受到惊吓之后，慌了手脚，不慎将刀落入湖中，将妖怪杀死了，斩成两截。这看起来是个意外，实则还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在显神威呢。原来，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是神刀，落下去之后，妖怪想逃也逃不了。因此转危为安。一瞬间，云开日出，风平浪静，艳阳高照，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新局面。关公人马才得以长驱直入，进抵长沙。从此，人畜安泰，五谷丰登。人们为了纪念关公，就将此湖起名“关爷湖”

这就是“关爷湖”的出处。山太特别爱讲这个故事。

雪花仍在不停地飞舞，漫天皆白，将山野装点得愈加美丽壮观。村村落落，炊烟袅袅。路过桂花庄的时候，铁汉不经意的想起了国林保。国林保原来喜欢躲在山窝赌博，不听劝阻，后来听说山窝里闹鬼，就不敢去了，也改邪归正了。其实，这鬼就是铁汉伙同玉云叔扮演的，玉云叔是国林保的二叔。如今，国林保变得大有进步了，不但不再躲到山窝赌博，做事也很卖力，他爷娘也不再成天为他担忧了，去年秋收之后，乡长还点名表扬了他。乡长说，国林保如果再得一次表扬，就叫他当村民组长，给压点担子，建设新农村，正需要年轻人打前锋。铁汉还打算说服国林保，将水稻田全部改种袁隆平的新优，帮他指导。另外，玉云叔家的耕牛去冬滚到山坑里挤死了，过完年春耕就要开始，还得帮忙给玉云叔解决。铁汉又想起自己前几年到桂花桥“押宝”被罚款的事，觉得好笑。不过那会儿他还不是村长。铁汉后来当村长，主要是做出了成绩，粮食产量高，村民看好他；另外，村里换届选主时，又得到了老村长竭力推荐。

路上行人多起来了。见了面双方道一声祝福，递上一支香烟，这就显得亲切和谐。铁汉手心里已经捏着5支烟，都是平日舍不得抽的好烟。

桂花庄左前方，有一座挺漂亮的3层小楼，是金狗年前冬月里盖起来的。金狗带着儿子在大门口放彩鞭，看见铁汉走过来，赶忙过来发烟、问好。

铁汉说：“金狗，你这新房盖得时尚、气派，看着养眼，比我家盖的屋好看些。”

铁汉在当村官之前，他爸就把新房盖了，也是一座3层小楼。但老人传统，缺少了一点时代感。

金狗说：“铁汉哥，我盖这楼房也有你的功劳哇，这些年跟你学种优质水稻，靠你指导，收益不小呢！”

出了山口，很快就到了山太家。山太在家烤火。山太烤的不是取暖气，是烧的干柴蔸。山太听见铁汉喊他，给他拜年，想站起来，被铁汉挡了。铁汉递上红包说：“太，这是我爸我娘的一点心意，让太买几包烟抽。”

山太接过红包说：“铁汉，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来跟太拜年，已经把太看得像天一样高了，你爸你娘还叫你来给我送红包，多不应该哩。替我给你爸你娘道一声谢呢！”

铁汉说：“太，我记住了。你是老革命，老功臣，我们下辈都应该恭敬您，给您拜年。”

山太听得高兴，不断的发出笑声。他一笑，皱纹就在脸上画起了圈圈。

山太吩咐儿孙们备饭，要铁汉陪他喝几口酒。山太年轻时喝酒，是宝塔坛一提提往家里挑的，厉害呢；如今老了，不能多喝，只能呷个小半盅，嗅嗅酒香。

铁汉说太：“还有年要去拜呢，改天我专程来陪太喝酒。”

在往回走的路上，雪停了，天亮了许多，好象出了太阳花。铁汉感觉时间还早，又是大年初一，盘算着再去几家走走。第三村民小组陆长林，年前在石头山打石头脚被砸伤，还未痊愈。两个小伢都小，老婆长年有病，看看他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另一家是一位吃低保的单身老太；还有两家是军属户，儿子在黑龙江边防武警部队当兵，铁汉也想去坐坐，看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解决。

走到半路，铁汉碰到了堂弟张铁猛。

哥，年拜完了吧？

还没有呢，我正要去陆长林家。

“去不成了！哥，我是来催你回家的。市委办公室余主任给你家拜年来了。”

铁汉吃了一惊，调过身来，赶忙往家走。

路上，铁汉想起张铁猛因违背“乡规民约”，偷砍了几家村民山上的树，找他帮忙说情的事。就说：吃禁的事情，你想通了吗？所谓吃禁，就是要当事人掏钱，请村里人好酒好肉吃一顿。这属乡规民约，是土办法，对事不对人，世世代代都没人反对。

“我早想通了，不怪你不帮忙。”

“这就对。你偷砍人家承包山上的树木，村民意见很大，我能不处理吗？古人说，打铁须得本身硬。”

余主任是代表市领导来铁汉家拜年的。张铁汉家是种粮大户，名气大，有代表性。领导拜年不是简单的走过场，更不是作秀做样子。那是一种动力。既是鼓励，又是鞭策，希望这个“代表”， 更具“代表”性和魅力。

铁汉的父亲，是毛泽东时代过来人，懂得领导拜年的意义。铁汉当了几年村官也长了些见识，就向余主任做出承诺：“请领导放心，我和我爸我娘我爱人，一定努力把田种好，把粮食产量再創个新高，不辜负市领导的关心和支持。”

“铁汉，你这话说的好！”余主任说，“有你这句话，领导也就放心了！”

村支书也在这里。村支书是陪余主任一起来的。村支书说：“铁汉曾在南方做过农民工，回来后又当了两年村官，说话办事，大有长进。”

铁汉一笑：“主要是村支书舵掌的好呢！”　

余主任听得很开心，打着哈哈，称铁汉的话说得酷，充满了活力。

送走余主任之后，铁汉想继续拜年。但是他还未出门，突然来了几位周边村的村长和支书。他们表面上是来给铁汉爷娘拜年的，实际上呢，他们唱的是唐僧取经的角，是要铁汉把种粮大户的经验给他们传一传，这让铁汉的父母很意外，同时也很高兴。于是，一家人赶忙备酒备饭，接待人家。

入夜之后，天气转暖许多。借治安巡查之机，我和民警张小东提两瓶酒，也想去村长家意思一下。年前，村长协助我们抓获一名涉毒人员老乌龟。老乌龟的落网，为整个毒品团伙案的侦破起到了有力的支撑。结果，跨进人家的大门，才知道村长还是拜年去了。

作者简介：

胡广，当兵6年，8年乡镇派出所长，作品散见《啄木鸟》《今古传奇》《芳草》《青海湖》《三月三》《辽河》《人民公安报》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桂花庄》《警察与少年》《辖区悬案》。有小说被选入《2017年全国公安文学精选》《2022年中国法治小说精选集》。曾获《今古传奇》第五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二等奖，中国小说学会小说征文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