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烧红烧肉
文/李歌
刚躺下准备午睡，突然想起老婆交代晚上要吃红烧肉，急忙起来，匆匆赶往菜市场。
肉铺子一字排开，我抬头发现一家铺子前挂着“国营公司”四个字，心想，现在什么瘦肉精、注水猪肉层出不穷，国营的肯定值得放心，于是上前询问。
“请问，你这肉怎么卖？”
营业员是一位40上下的中年妇女，两片嘴唇上下翻动着，似乎在嚼口香糖，“你要买多少？”。
“两三斤吧。”我说。
“我们公司有规定，一斤以下我可以作主，一斤到两斤要店长审批，两斤以上要营业部主任审批。”
“这个……买个肉也要逐级审批的？”我睁大了眼睛问。
“是的，这是规定，我们不能违反规定。”中年妇女“啐”地一下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来，正好粘在了一块肉上，她熟练地把口香糖从肉块上“唆”一下撮走，扔进了垃圾桶，继续说道：“十斤以上由公司副经理审批，二十斤以上由公司经理审批。”
“那我，就买一斤九两吧，辛苦你让你们店长批一下。”
“好的。”中年妇女瞟着眼睛朝我笑了一下，说：“你真聪明！这样可以减少审批环节。”
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很有派头的样子。
“这是我们店长。”中年妇女向我介绍道。
“你好，店长。”我习惯性地弯了一下腰，伸出手去想跟他握手。
店长挥了挥收，意思是手就不要握了，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店长刚刚提拔，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听说你要买一斤九两的肉。”
“是的，是的。”
“我要问一下，你这肉买去是做什么呢？”
“这个，这个你也要知道的？”
“那当然，我在履行审批手续，我就必须知道你这个肉买去是做正当用途的才行。”
“哦，那我就直说了吧，我要去烧红烧肉的。”
也许年轻的店长感觉我这个人说话还比较诚实，听了我的话，他一个劲地点着头，“很好，很好，红烧肉，很适合买我们的肉。”
“是，是。”我也一个劲地点着头，突然感觉我怎么有点奴颜婢膝的样子啊，我花钱买个肉，至于要这样吗？
正当店长准备给我称肉的时候，他好像记起了什么。
“你要烧红烧肉，那么你的酱油买了吗？”
“酱油，哦，我还没买，准备先把肉买好了，再去买酱油的。”
“先生，那就对不起了，我不能卖你这肉了。”店长说。
“为什么？”我再一次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必须先把酱油买好了，我才能确定你的确是烧红烧肉的，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呢？我们是国营的单位，必须保证每一块卖出去的肉有它的合理、合情、合法的用途。”
“我……”店长说得振振有词，我还能说什么呢？
“隔壁就是副食品店，这样吧，你先去把酱油买了，再来我们这里买肉，谢谢你的支持和配合！”说完，店长给我深深鞠了一躬。
这样完美的优质的服务态度，我激动地差点流出眼泪来，“行，行，我马上去隔壁买酱油！”
副食品店的商品用一个词形容那真不为过的，琳琅满目！对，光酱油就整整齐齐地占据了三个货架。
“这位姑娘，我买酱油。”我对卖货的营业员姑娘说。
“好的，你稍等。”姑娘的声音真好听。
我刚这样想着，突然，”啪”一下，把我吓了一跳。
只见姑娘把一个电脑一般大的计算器扔在了我面前，问：“你买的是酱油，是吗？”
“是的”。我说。
“请你先按5，然后按照语音提示来操作。”
现在买东西有这么先进的办法啦，我还真不知道呢。手有点抖，不行，镇定！先按“5”。
“您好，您要买的是酱油，确定请按井号键，取消请按星号键。”真好玩啊，键盘发出了一个清亮的女孩的声音。
我按了一下“井”键。
“您好，鲜酱油请按1，生抽请按2，老抽请按3，其他请按4。”
“我要红烧，应该是老抽吧？”我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看到卖货的姑娘点了点头，于是大胆地按了一下“3”键。
“您好，海天酱油请按1，加加酱油请按2，金冠园酱油请按3，厨邦酱油请按4，淘大酱油请按5……”
语音还没有结束，我有点头晕了，对姑娘说：“算啦，算啦，你就随便帮我按一个键吧，我烧个红烧肉，至于这么麻烦吗？”
“什么？你要烧红烧肉？”姑娘问。
“是啊，又怎么啦？”
“你的肉买了吗？”
“没呢，我买了酱油，就去买肉。”
“那不行，你必须先去买肉，才可以来这里买酱油。”
“这又是为什么？”我第三次睁大了眼睛。不行，不睁了，眼睛有点酸，我眯缝着眼睛问。
“红烧肉，肉是主体，也就是主要矛盾，酱油是辅料，也就是次要矛盾，你要先抓住主要矛盾，解决主要矛盾才行。”
怎么买个酱油变成哲学问题了。
“但是肉铺子的店长说，我要先用酱油来证明我的确去烧红烧肉。”
“不对，你要先用肉来证明我的酱油的用途。”
“我要先买酱油！”
“你必须先买肉！”
“那你给我开个证明，我就去买肉。”我也不甘示弱。
“不行，你先开个买肉的证明，然后我就卖你的酱油！”姑娘的声音比我更高。
我简直要发疯了，抓起面前的计算器键盘，高高举起，狠狠向姑娘扔去！
“你干什么？把枕头扔地上做啥？”
老婆的声音！我一惊。
我还躺在床上，老婆站着面前。
“快起床了，准备晚饭吧。”老婆说，“我买了肉和酱油，烧红烧肉啦。”
我揉了揉眼，“吁”了一下，幸亏是个梦。
作者简介：
李歌，原名李中，浙江省桐乡市乌镇人，祖籍浙江富阳，浙江省嘉兴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学时代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在各级报刊杂志和网站发表作品35万字，著有诗集《樟树下的回忆》，小说集《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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