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的大叶子菜
文||王玉东
大叶子菜老家人超近束短地直呼大叶菜。大叶菜油绿、肥硕,开黄色或紫色小花。每到春天这种菜便从水里冒出来,一片挨着一片,迅速地蔓延开来,以不凡的气势侵吞着水面;经过一夏天的疯长,这种菜便能铺天盖地,在洪泽湖周边的一些浅滩上“大军压境”。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乡亲们用来喂猪了。猪能吃上大叶菜,也算是有口福了。
因为在我们老家的村子后面,湖面上并不生长这种菜,即使有也是不成气候地零星地散落。因此要想捞得更多的大叶菜供猪们享用,便要跑到十几里开外的河西。那里才是大叶菜的故乡,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大叶菜。
捞大叶菜是个十分费力的事情,不仅费力而且很苦。天还没有亮,我和父亲便早早起床,母亲一阵忙碌让我们吃了早饭,而后带上干粮出发了。用当时的话讲:一趁早,二趁饱,赶着早凉儿走。夏天的脾气没有人不知道的,一旦太阳升了空,那个酷热就难挡了。你不要认为捞大叶菜是在水里干活,就会凉快。当时是凉快,你也没感觉有什么受罪。可是等你在湖里曝晒了一天,到了晚上会跟你一帐儿算。当你吃了晚饭躺到床上休息时,那个后背就像火烙的一样痛,是根本不敢靠在席子上的,用不了几天管准叫你身上踏了一层皮。于是只好侧身卧着慢慢地煎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不过现在时隔几十年回忆起来,倒也不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了。倒是有一件事我还记忆犹新,这是有关人性的事了。
有时我们捞大叶菜是不带干粮的,只是带些米,到中午找那水上人家借锅做饭。有一天我们爷儿俩加上我大表哥一起前去捞大叶菜。中午在一个外号叫潘三娘的人家借锅、做饭。这个潘三娘可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一句话抠门、势利。她家明明放着柴火却不给我们烧,偏偏要让我们自己去捡拾,幸亏河滩上不缺的是一种叫“水红柴”的芦草。由于水的浸泡,太阳的炽烤,这种柴禾掸着火就着,好烧得很,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什么下饭的菜也没有,就连盐珠子也没有。但是因为饿,也只好吃白饭了。我大表哥在水边捡到一只鸭蛋,讨好地送给了潘三娘,潘三娘也不白受礼,她竟然给了他几粒大头菜。我眼巴巴地望着,我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老表偷偷分给我一些,我顿觉满口生津,这事我终生难忘。一是那点咸菜酷比今日山珍海味;二是抠门潘三娘。不过时至今日,想那潘三娘也未必有错,人家凭什么要给你咸菜吃呢?
大叶菜捞回来以后,晒干、捶碎、用折子把它折起来,让猪们慢慢地享用一个冬春。到了那冬天别有一番情趣了。那时大约每年都要下几场鹅毛大雪。大雪围门,大人们就聚集起来玩纸牌(那时农村还没有麻将),赌个小钱消磨时光。孩子们便东家蹿到西家找同伴玩。腊月的天气冷得很,房檐上倒挂着几尺长的冰凌,寒风呼呼地刮,出得门去嘴巴都张不开,寒气直凉到屁股沟子。但是进到家里,无论是哪家都是那么暖和。一律土房子,好多人家里外墙泥得光淌,屋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时你就会发现每家每户都有个摸手高的折子,折子里屯集的当然是大叶子菜,这可是猪的口食粮。
老丁是生产大队的赋闲的妇女主任,好打小牌好吸烟。那时都穷,烟也紧张。纸烟更少有人买得起。我们几个“小少爷”常去她家玩,因为她家有个抱来的儿子一一老羊子是我们的“带头大哥”。于是我们商量着用大叶菜沫子卷起了“烟”,虽然不好看,但将就着吸。先是我们偷吸,被发现了,大人们便骂我们是“乌儿龟”,意即不成器的家伙。后来我们把卷好的烟递给丁主任抽,果然得到她老人家的赞美。她的牙差不多掉光了,但精神非常好。吸了二口之后突然开怀大笑:“这些小鬼,尖得很。”是在夸我们聪明,于是我们也就得到了满足,又开心地过了一天。
大叶菜的味道是干净的,清爽的。岁月流逝百味俱淡,都渐渐地忘却了。独有童年,时时袭上心来。我青葱的大叶子菜,青春的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