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漫话

文/李开鸿

转眼间，我已年逾花甲，顺理成章地加入到中国的宠孙一族。孙子李韦廷很快就8岁了。他自小长得天庭饱满、圆润可爱。陪伴他，让我的生活充满温暖和乐趣。

就读二年级的孙子，聪慧好学，涉猎广泛。学习之余，我常常带着孙子出去散步。孙子或许天生就是一个探险家。他自观看了”三国”儿童版动画连续剧后，再出去散步，就要求不走大路了。要像邓艾一样走阴平小道。魏国大将邓艾，兵出奇招，走阴平小道灭了蜀国。这事，似乎对孙子影响极大。他所要走的阴平小道就是小区外面延伸到山洼、陡坡、溪沟的崎岖小道。这样的小道不仅凹凸不平，而且杂草丛生。走在这样的小道上确实有一种寻幽探奇的意味。散步途中，我们的话题很宽泛。有时候，他会主动讲一些学校的趣事；有时候，他会考我脑筋急转弯；有时候，他会问他或我小时候的故事。

我告诉他，你一个多月大的时候，每天穿戴整齐，我就会抱你下楼，在小区场院慢悠悠地溜达一圈。有一次，我一不留神，你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揪下一片垂柳叶子喂到嘴里，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等我发现，已经来不及从你的小嘴巴抠出来了。你妈妈知道后，很是担心，还埋怨了我几句。结果，第二天你就拉了出来。让我们虚惊一场。他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有趣，迫切要求我再讲一个。我想了想说：别看你自小长得胖乎乎的，一坐车就嚷嚷着要下车，估计是晕车的原因。以前，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太奶奶居住在距离县城近百里的地方。每次回去，你在路上都有一番闹腾。有几次，回家走到万山，你怎么也不坐车了。非要下车。可是万山距离县城还有十多里路呢。不得已，我只好抱你下车，硬是一个人抱着你步行回家。家里的人都惊叹我的膀劲怎么会这么大。孙子，你知道爷爷的膀劲为什么这么大吗？我长得不重呗！错。你小时候一直胖乎乎的。哦。那就是爷爷的膀劲真的很大咯。

我还要听。爷爷再讲一个嘛！好吧，再讲一个。你还不大会吃饭的时候，喜欢喝汤，喜欢吃青菜糊糊。我的烹调技术确实不咋地。于是，经常到酒店菜馆给你买各种肉汤和青菜糊糊。以至于，很多餐馆的老板或师傅都知道我要什么味道的汤或什么种类的青菜糊糊。有的师傅会对我说，你的孙子真幸福呀！爷爷，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喜欢喝肉汤、吃青菜糊糊？我呀？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能吃的东西很少。小时候，我就像一根豆芽菜。长得瘦小，弱不禁风。不过，我的婆婆对我也非常好。她也给你买肉汤和青菜糊糊？非也。那时候挣一分钱都很难。哪有钱给我买这些奢侈品呢？你的婆婆像寒号鸟一样很懒惰吗？为什么没有钱？孙子幼稚的语言，让我哭笑不得。他们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都是非常勤劳的农民。那个时代，禁锢了人们挣钱的门道。不过，我的婆婆还是想方设法给我们弄了一些山珍野果。山珍野果？很好吃吗？嗯。那个时代，物资匮乏。农民只能靠山吃山，尽可能在山上找到可口的食物。春天里，婆婆只要从山上回家，就会给我们带回羊奶果、野酸泡、野樱桃之类的野果；夏天里，她就带回野梨子、野山桃、野葡萄之类的野果； 秋天里，她会带回野石榴、野板栗、野杨桃之类的果子。爷爷，你的婆婆真好！这么好吃的野果，你怎么不摘给我吃呢？哈哈，你现在多幸福呀！想吃什么果子爷爷就给你买什么果子。不！我就要吃你吃过的哪些野果子。不然太不公平了！孙子理直气壮的要求道。宝贝，你现在吃的水果，爷爷小时候见都没见过呢！譬如你吃过的美国橙子、智利李子、泰国榴莲都是人间珍品呢。不行。你说过的哪些野果子听起来就很好吃。好吧，下次回老家，我就到大银包给你摘羊奶果尝尝吧。爷爷，到了冬天是不是就没有野果吃了？嗯。我孩童的时候，老家的冬天还很寒冷。到了冬天，山上到处是白茫茫的积雪，有时候积雪盈尺。堰塘河沟都封冻了，厚厚的冰层成了我们玩耍的场所。哇，真好玩。现在咋没有厚厚的积雪和冰封的水塘了？环境破坏，气候变暖，漫天飞雪和堰塘冰封的景象已经一去不回咯。哈哈，到了冬天你们就没有野果子吃了吧？只能饿着肚子在冰上玩儿。孙子一脸天真地说道。也不尽然。到了冬天，在漫天飞雪的闲暇时间里，婆婆会自己熬糖。我吃过婆婆熬煮的两种糖，一种是刺果子糖，一种是红薯糖。哪怕现在有各种各样的糖果，我始终认为，婆婆熬煮的刺果糖和红薯糖是最美味的糖浆。你总是在夸奖你婆婆，为什么不讲讲你爷爷呢？我还没出生爷爷就牺牲了。牺牲了？你爷爷是军人吗？我爷爷在民国时期，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1940年6月，日本侵略军发起宜昌作战时，我爷爷在这次与日军的战斗中光荣殉国。爷爷牺牲后，婆婆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她是个裹足的小脚女人，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爷爷，你还是不讲了吧。我看见你的眼圈红红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哇，我的孙子观察真仔细。回想过去，就有一种伤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其实，寒冷的冬天对我们这些孩童来说，还是觉得很好玩的，可以在厚厚的冰层上溜冰，可以举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敲击屋檐上晶莹剔透的冰凌。可是，大人要到田地劳作，他们的手脚就会冻得皲裂。每到冬天夜晚，婆婆就借着油亮子燃烧的光亮一边缝补衣裳，一边把从山上挖来的五倍子树幼苗放在火上烧，过一会儿树根的一端就会冒出白色的液浆，婆婆就把这白色的液浆涂抹在她皲裂的手上脚上，润滑皲裂的伤口。爷爷，为什么不摸冻伤膏和雪花膏呢？难道那个树上冒出来的白色液浆更好？乖乖，你所处的时代，与我童年所处的时代是天壤之别。那时只有湖壳油，五分钱一盒。可是，五分钱也是一笔巨款。婆婆也消费不起。只能就地取材，在山上挖来五倍子树苗，用土办法解决一些病痛。

乖乖宝，你现在想吃什么爷爷就给你买。吃的喝的玩的都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长大了是不是要好好报答爷爷呢？孙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道：爷爷，你婆婆对你那么好！你是怎么报答她的呢？孙子这句话让我很自责。孩童的我，应该还是有感恩之心的。据说，我曾经许愿长大后要给婆婆买一车糖果，一车针线，一车湖壳油。这些愿望当然没有实现。婆婆去世的时候，我已参加工作一年有余。不说实现我许下的诺言。至少，我可以做得更好。我没见婆婆穿过新衣。一年四季，她就那两套补疤连着补疤的粗布衣服。我至少有能力给她买一套新衣；我的婆婆一辈子没走出那个小村庄，我至少可以带她到我工作的县城玩一玩、看一看；她从来不知道有酒馆饭馆，我起码可以请她老人家去酒馆饭馆吃一顿可口的饭菜。这些，我都有能力做到。可是，我一样都没做。我该怎么对孙子说呢？唉！爷爷这个人敬老做得太差。不过，爷爷爱幼还是做得不错的。何以见得？孙子有时候说话用词很是让我吃惊。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爷爷给你买了很多书籍，爷爷还带你走了很多地方。我到过很多地方吗？孔子的故乡我都没去过。孙子反驳道。他的语文课本上已有《论语》的只言片语了，所以他知道中国有个叫孔子的人很伟大。你很小就到过重庆，还在北戴河海滩玩过沙子，难道你忘了吗？至于孔子的故乡，古代叫鲁国陬邑，现在是山东曲阜。孔子是中国伟大的教育家，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他提倡的仁义礼智信对中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适当的时候，爷爷一定带你去山东曲阜祭奠孔子。

我与孙子的话语有如淙淙泉流，在幽静的山道上回响。我心湖的涟漪也随着微风飘向遥远的天际。时代的脚步滚滚向前，中国已今非昔比。一个繁荣昌盛的新中国正以崭新的姿态屹立在世界的东方。不管社会如何发展，世间的每个人都会从孙子辈走到爷爷辈，不管他的人生是庸碌还是辉煌，贫穷还是富贵。爱，总在一代又一代传递着……

作者简介：

李开鸿，男，远安县人社局退休干部。小说阅读网和传奇中文网签约作家。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