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兰花
主编/段昭
我的故乡在四川省资中县的一个小山村。我一九六八年出生在新疆米兰,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所以,故乡的模样,对于小时候的我一点 印记都没有。那还是一九七四年的春节,母亲独自带着我从米兰回四川故乡探亲,那时我不满七岁。米兰距资中好几千公里的路程,加之那时的交通很不便利,听妈妈说她每隔四五年才回老家 探亲一次,且都是利用假期。由于很少回老家探亲,妈妈思念家人心切,每次回家都抑制不住激动地心情,但由于路途遥远,辗转困难,未免也有煎熬的情绪。每次启程前几个月就开始做准备,给父母做件衣服,还要带上米兰的特产;瓜干、杏干、糖果等。那时库尔勒还没通火车,必须到大河沿去乘火车,记得是团场的解放牌大棚卡车把大家从米兰送到库尔勒,然后再自己乘汽车前往火车站,从米兰经库尔勒,汽车要走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到大河沿火车站。大河沿火车站是兰新线上,吐鲁番站过去的一个小站。我未曾出过远门,这次长途旅行对我是首次,出发前听妈妈说还能坐火车,当时我特别兴奋。数九寒天的,坐汽车的滋味也不好受,挨饿受冻是自然的,虽然受了几天煎熬,但都丝毫没有消减我渴望坐火车的兴趣。
四十年前是无法和现在相比的,现在可在网上提前订票,可过去没这个条件,加之火车站距居住的地方米兰也要千里之遥,所以都是到了火车站才买票。虽然买的是站票但心情还是愉悦的。春节回家的人多,车厢挤得满满的,我和母亲站在通道上,来来去去的人挤得我直哭,我喊着叫:妈妈,我再也不想坐火车了......
火车跑了一天,除了偶然吃点东西,我几乎是昏昏欲睡,当车到甘肃的一个站停下来的时候,妈妈突然把 我拍醒,妈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一个不大的塑料壶下了车,火车的停站时间是二十分钟,当妈妈看到火车加水的地方有水往外滴的时候,就叫我拿上水壶下去接水,滴水的地方在火车底下,因为那个空间小,只有小孩可钻进去。当时我怕就对妈妈说;“我不敢下去,我怕,火车会压死我的”。此时,妈妈毫不留情地说;“一天都没喝上一滴水了,再喝不上水就会渴死的,快下,你不下去火车一会真开了。”我只好壮着胆下去了。一小壶水很快就接满了,我就很快的钻出来,双手举着水壶递给妈妈,妈妈把水壶放在一边,两手使劲地把我拽了上来。
火车在铁路线上奔跑,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可对于乘车的人来说,尤其是没座位的人,除了无奈的疲惫外,只有回家急切的心里。经过近三个昼夜,火车终于到了陕西境内的宝鸡站,我也总算尝到了坐火车的滋味。从宝鸡站下车后,赶紧买去成都的车票,从成都下火车后还要 乘几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资中县,从米兰到老家,一路急急匆匆,走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的老家孟塘镇处在资中县东北部,距资中县(水南镇)40公里,1914年设立孟塘乡,1958年改为孟塘公社,1984年复设孟塘乡,后又改孟塘镇。孟塘镇东与龙江镇相接,南与马鞍镇·双龙镇相邻,西与遛马镇·小院镇接壤,北与华严镇·龙居乡毗邻。孟塘,原名大堰塘,传说清朝乾隆年间,街上时发火灾。时有大姓肖家一族,在街上的中心点兴建一口堰塘蓄水,一为防火,二可抗旱灌田。此塘大于当时几十公里的堰塘,故名“大堰塘”。一年有四季,一季有三月,每季的第一月称“孟月”,春有孟春月,即正月,夏有孟夏月,即4月,秋有孟秋月,即7月,冬有孟冬月,即10月 ,“孟”,“仲”,“季 ”古为兄弟从小到大依次排序,“孟”有“首位,最大 ”之意。清嘉庆 二十年,“大堰塘”改名为“孟塘'沿用至今。
一踏上家乡的土地,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此刻,旅途的疲劳感已消失贻尽,虽是冬季,这里依然山清水秀,和新疆的米兰形成明显的反差。
顺着山间的泥巴路向前走,拐了好几个大弯,母亲突然停住脚步,用手指着山脚下的一处房子兴奋地对我喊:“快看,那就是你外婆家”。我背着包顺着母亲指的方向飞快地跑,到了门口,我使劲推开了门,突然屋内窜出一条小黑狗,吓得我直叫,小狗也朝着我叫,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脚女人,瘦瘦的样子。显得干净而麻利,我猜想这可能就是我的外婆。妈妈赶到了,急忙朝我喊:“快叫外婆”。我托着长长地声音喊了声:“外···婆”。外婆高兴地抱起我在我的小脸上使劲地亲吻。
我和母亲的到来,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烈闹起来,一会儿外公也牵着一只大肚子山羊回来了,他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显得十分清瘦。外婆对外公说:“把羊圈好,逮只鸡杀了”。正值腊月二十六,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晚餐几乎把过年准备吃的好东西都搬上了 餐桌;香喷喷的鸡肉,香肠,豆腐,蔬菜,真是应有尽有。这一顿团圆饭吃得还是有滋有味的。
一大早,外婆就做好了饭,她把稠的米饭都盛给了我,而自己却喝稀的,几乎像水一样,没有米粒,把菜里的肉都夹到我的碗里,自己吃靑菜。吃过饭,外婆领着妈妈去大舅家话家常去了。我就跟着外公去赶集。这天的天气很好,没有风,太阳暖洋洋的。外公背着一个小背笼,里面装着家里攒下的鸡蛋,到集市上卖了,再买点家用的东西带回来。出了门,我跟在外公的后面。这里距集市有好长一段路程,都是拐来拐去的山路。路两边的屋子门前多有晒太阳的男女老幼,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竹椅上怀里抱着孩子,有的靠墙站着。我问外公为啥这么多的人都在晒太阳,外公边走边给我讲;冬日的四川见个太阳是件稀罕的事,所以古代有个典故叫;“蜀犬吠日”。就是说,蜀地的狗,冬天见了太阳很稀奇,汪汪汪地狂吠不止,还以为是遇到了天外的不速之客呢。一旦逮到大太阳,各家几乎都是倾巢出动,从屋子兴奋地跑出来,赶紧找个地方晒太阳,要遇到周末,到城里连公园坝坝,河边边,小区空地全都是晒太阳的人,乌泱乌泱地霸占了能够晒太阳的各个角落。所以说,冬日里晒太阳成了四川一道特殊的景观,川人最为安逸的一件事,寒冷冬日里唯一觉得幸福满满,能够集聚正能量,再去面对接下来那暗无天日糟糕透顶的天气的唯一法宝。
外公和我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集市,集市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买菜的,有卖水牛的,有购置年货的,外公卖了鸡蛋,就带我去吃抄手(馄饨),吃完后就买了菜和肉,正要回家,突然下起雨来了,四川就是这样气候,说变就变,就像孩子的脸。地上有湿又滑,我走不动,外公就把我放在背篓里背回了家。
回到了家,外婆已和妈妈从大舅家回来了,在自家的院子里削红薯,一边说着姨妈的事,外婆问妈妈:“你妹在新疆已结婚几年了为啥都不回家看看”?我妈妈回答说:“姨妈的孩子还小,需要照料,不能回家,等孩子大点儿再回”。妈妈接着也问了家里姑家的事,并说过几天去姑那边看看。就在这时,大舅家的姑娘和二舅家的儿子兴冲冲地来找我,说带我去后山玩,出了门,我们几个就使劲地望山上跑,大舅家姑娘跑前边,我没他们跑得快,只有跟在后边,他们跑到最前边了,丢下我跑不动了,我只有站在半山坡东张西望,这时我看见外公在不远处放羊,我就跑向外公放羊的地方跑去。到了外公身边,我突然发现一只小羊跪在老羊身边吃奶,我好奇的问外公:“咋突然多出一只小羊来”?外公说是昨晚上下的。我告诉外公:“我们新疆那里的羊好多好多的,都是赶着羊群去放的,多半是绵羊,山羊很少”。我又问外公为啥要养羊呢,外公说:“他要把这山坡买下来,自己耕种”。就在这时,舅家的几个孩子看我不见了,就大声的喊我的名字,,听见他们的喊声,我就离开外公去追他们了。
他们等到了我特别高兴,大舅的姑娘就一只手拉着我一起跑,这时我们玩得很起劲,不知不觉跑出了好几座山头,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也找不到回家的了,我吓得直哭,弄得他们几个也焦急地怕起来,就在这时有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背着背篓从一条山路走过来,他也是从这里路过回家,他是外公家的冬邻居,我舅家的孩子喊他二爷,这时我们几个就跟着他往家里走,刚走在村口,只见外婆和妈妈,正在村口焦急地等待,一看我们跟着大人回来了,悬着的心才算松了下来,,外婆说,以后别跑的太远,丢了咋办,我们几个谁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边呲着嘴笑。

有一次,妈妈在大舅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绵阳,是新疆的一个同事托妈妈给他家里带东西,,一去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我就和外婆两人在家,偶尔和舅家的几个孩子在近处玩玩,妈妈不在身边,我总是想妈妈,加之老下雨,空气湿冷,我又感冒,所以情绪低落,外婆就在家里给我端水喂药,又安慰我说:“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到了半下午,外婆在院里剁猪食,我就又想妈妈,自己就爬上外婆门前的竹子树上看妈妈,竹子树很滑,爬到树的半中间我就爬不上去了,像只小猴子吊在了半中间,外婆一边看一边笑,并吩咐我抓紧别摔下来。我两只手紧紧的抱着树干向远处张望,突然看见妈妈和大舅从一条山路往家里走,我一激动就从树上滑了下来。到了地面,差点弄了个仰面朝天,这时舅家的姑娘跑过来了,带我一起去房子的后边拉屎。完后我就向舅家的姑娘要纸,她就给我递过来几根竹子片,我说要纸揩屁股,你给我竹片干啥,她说就用这竹片揩屁股,这时我感到很吃惊,且还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就和邻居的孩子们熟悉了,他们都喜欢听我说话,称赞我说话好听,总是逗我,就想听我讲话,他们说新疆话比四川好听,半下午,我们几个又跑到二舅家去玩,二舅在公社里上班,正好公社的几个同事在一起玩牌,牌是纸的,很小,我就问:“舅舅你们玩的牌为啥这么小,我爸爸在新疆玩的牌比这大多了”。我这么一问他们几个就开始逗我:“你爸爸他们在新疆都咋玩牌的”?我说:“他们是打升级和百分,如果输了就给额头上贴纸条或者钻桌子,有时我就替爸爸钻桌子,等我下次再回来我就给你们带副打扑克来”。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没回过老家,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
和老家的孩子们在一起玩,也常常发生口角,那天看见邻居的孩子把舅家的孩子惹哭了,我就追出去,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人家,把人家都打哭了,后来孩子的家长就找上门来了,说新疆小孩太凶了,打起人来太狠,并说大家的事都是舅家孩子惹的,把别人家的东西拿去了没还给人家,是我舅家孩子的过错,意思是说我打人家孩子不对。这时妈妈叫我们给人家赔礼道歉,我就不愿,就自己跑出去了。
一天的上午,村上的一个女人到我外婆家来了,说是我妈妈小时候的伙伴,听说我妈妈回来了,就赶快跑过来,她一见我妈妈两人就热烈拥抱起来,一说起她们小时候的趣事就笑的合不拢嘴。她突然看见桌子上的鹿茸酒,激动地眼里放光:“这么好的酒哪来的”?妈妈说这是从新疆带给爸爸喝的。这时外公发了话:“今天咱们就一起吃饭,把这瓶酒干了”。接着外婆就去做饭,这天中午蒸的是米饭,还炒了几个菜,,大家在一起边吃边喝,吃的很开心,喝的很尽兴,一桌子的的饭菜吃光了,酒也喝干了,,临走时我妈妈的小时候的伙伴带着醉意,一边往回走,一边摇着手说:“好酒,真是好酒,还是小伙伴好,在外边干事都没忘了好伙伴”。

到了第十三天,妈妈就决定回婆家去看看,因为家里我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他们是六零年前后就去世,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就连我的哥哥姐姐都没见过我的爷爷和奶奶。我爸爸在家里排行老幺,现在家里只有爸爸的三个哥哥,一个姑姑嫁到别的村里。我分别称大爷,二爷和三爷。我们和二爷的姑娘住在一起,她比我大,我自然称她姐姐,三爷最为忠厚,我们多在三爷家里吃饭。,有次我身体不舒服,三爷家的姑娘就端碗白米饭给我吃,可我不想吃,这时二爷家姑娘看见白米饭就说:“你不吃,我吃”。她就把自己碗里的稀饭递给我,毫不客气地端起给我的大米饭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几下就给吃完了。我看着二爷和我爸爸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的声音,口型和我爸不差分离,要不是大人告诉我,我都当成自己的爸爸了。三爷家的孩子比我大几岁,就常带我去玩,到竹林里去逮鸟,去田里捉虫子,在地里教我认菜,还到地里看水牛,我就把妈妈特意给他们买的书包和本子分发给他们,他们特别高兴。回家的这些天我和他们玩的挺开心,都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时长想起那时候的事。
回老家都是利用假期,记得当时的假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回路上就要两个星期,在家里的时间也只有半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们要走了,外婆外公和舅舅都送我们,一直把我们送上了 汽车,看着老家的亲人,妈妈和我都难分难舍,我看见外婆外公都悄悄的掉泪了,我长大了才明白,亲人分别时眼泪的真正滋味。在回家的火车上我难以入睡,一直似乎都处于兴奋状态,在家里的一切所闻所见都像过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里闪现。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外婆外公也已离开人世,也不清楚老家还有哪些健在的长辈,我想老家一定变化很大了,老家一定很美,我真想再回到老家,现在我快六十的年纪了,资中究竟是我可爱的故乡。
【作者简介】米兰花,本名:刘淑玲,祖籍四川,1968年生于新疆若羌县米兰,毕业于(36团)米兰中学,工人,1997年调至河北沧州市,现已退休,爱好文学。
【主编简介】古今、海之风,本名段昭,陕西咸阳人。曾从事教育、文化、新闻工作。曾任西部校园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国作家世纪论坛组委会特约作家,诗联作品入编《中华经典诗篇》等数十部专著,曾获徐霞客(全国)征联一等奖,首届中国文艺(金爵奖)文学最佳奖桂冠诗词艺术家荣誉称号。编著有《园丁谱》、《丰碑颂》、《中国教育对联大观》、《魅力咸阳》等。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全国教育丛书编委会会员,当代师表文库《园丁谱》系列丛书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