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农民去探洞

文/宋伯胜

       从小，相信诗和远方，不在意身边的人和事。这也难怪，大事件与大人物有关。我们那个地方，山连山，洞连洞，除了山岗上的几丘＂雷公田＂，满山遍野都是岩旮壳。种庄稼跟绣花似的。那年月，吃比什么都重要，为弄点吃的，人折磨地，地折磨人，累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句话，只要沾个农字，与吃的有关，就不是一件很体面很快乐的事。在我的印象中，农民这碗饭是汗水搅拌的，苦涩得很。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张国强的农民邀我考察大洞，才颠覆我对身边人、身边事的认知。

       张国强是新桥镇贵峪村的。因经不起体力透支和饥饿的折磨逃离农村，目前在旅游界掏金。按他的话说：＂只要离开农村，不当农民，干什么都行＂。

       我与张国强虽认识，因工种不同像两条平行线找不到交汇点，平时交往很少。据说，此人点子多，胆子大，不安份，会赚钱。在旅游界算个角色。这次约我见面，就大洞开发一事征求意见。

       在大庸桥公园财富大厦见到张国强，这是张家界的富人区。这里依山傍水，集山景、水景于一体。这个地段，好多人一辈子买不起一套房，而他却买了一层楼。初夏，气温回升，张国强穿一身黑色的短衣短裤，鼓起的肌肉像＂罗汉竹＂。要不是头发透顶有点早熟，你很难与旅游挂勾。那身板，怎么看也像体育教练。

       张国强见到我，不转弯抹角，笑咪咪地直奔主题：你退休了冇得事干，咱们一起开发大洞，你看如何？＂

       讲到大洞，我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在那儿砍柴放牛，那洞就像鳄鱼的嘴巴阴森恐布。我连忙摆手：＂搞不得，搞不得。＂张家界九洞争一客，就是不缺洞。什么黄龙洞，观音洞，龙王洞，九天洞，阴果洞，玄师洞等，我一口气念了十多个。与这些洞比起来，大洞算老几？＂你何必现铜不打一一炼铁呢？＂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国强虽然在外混了十多年，仍然改不掉农民固执、倔犟的本性。他说：“莫把话讲死哒，杀猪杀屁股，各是各的搞法，你还是先考察考察再说吧＂。

       从市区到大洞只需半小时车程。

       新桥镇的版图呈“川＂字结构。这个＂川＂代表三条溪水。一条从老木峪穿新桥入大洞;一条从远景穿洞湾入氽洞；另一条从贵峪穿柏峪入黑洞。三条溪水从各自的洞口向空洞山集中，它们整编突围，陶空山体，发扬滴水穿石的精神，一头扎进深山里。由此，地表水变成了地下水，创造了全市最长最大的阴河。据张国强介绍，这条阴河全长数十公里，跨越几个乡镇，它的入口在新桥，出口却在澧水岸边的阳湖坪。毫不夸张的说，这条阴河是空洞山、大洞、阳湖坪成型的大功臣。

       像大景区有多个入口一样，我们选择大洞的一个支洞一一黑洞。

       黑洞夹在两山之间，也是页岩地貌与卡斯特地貌的分界线。凡事都有阴阳一两面，溪水在这儿变成阴河，阳光在这变成阴影。虽太阳当顶，但站在黑洞下面看山色，山峰陡立，层层叠叠，黑白相间的石头像天上的磨姑云，好像要下“毛毛雨＂。

       与大山相比，黑洞在断壁山涯下面小得就像＂出气孔＂；与人相比，黑洞大得出奇，人像只蚂蚁。就在我望星空一般仰望弧形洞顶时，我惊奇的发现，百米高的洞顶上有无数颗卯钉挂着绳索像柳条一样摆动，还有一面蓝旗像一朵祥云在洞顶高高飘扬，上面打着＂蓝天救援队＂的字样。我问：＂谁干的？＂随行一名山西藉的救援队员说＂我干的＂。说完这句话，他像小学生望着张国强莞尔一笑：＂这些都是跟师傅学的＂。他告诉我，张国强是国家应急部专家库的成员。像蓝天、山地、红十字会等救援队都是他教的。在湖南，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黑洞是他的教学实践基地之一。只有在弧形的洞顶上悬空挂上绳索的人，才有资格探险救援。

       曾在电视上看到山羊、猴子攀岩，它们都有一个支点，仅凭脚手之力像吊兰悬空挂着工作的，闻所未闻。张国强是第一人。在我看来，眼前这个农民不是人，是神！

      张国强探险有瘾。大到房子、车子、汽艇；小到绳子、卯钉、铁扣等，只要与探险救援物资有关的，他都有。按老百姓的话说，叫“仓中有粮，心中不慌＂。他多次应召参加国家救援队，有时还当总指挥，足迹踏遍湖南、云南、山西、四川等地。他说，最值得骄傲地是在＂阿凡达”下面的神堂湾，传说这里是战场。连法国探险家只下到一半，见洞无底，烟弥漫，战鼓声声，嘶杀阵阵，着实胆寒。而他，探到洞底。古往今来，仅此一人。  

       张国强于我，迷一样的存在。我纳闷：一个靠旅游起家的人，怎么会有这般武艺？张国强说 ，  三 年疫情，旅游归零，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一是旅游产品单一，没有抗风险能力；二是山岳型景区雷同，相互削价竞争；三 互联网时代，一切透明，靠一个人，一首歌，一本书，一部电影 ，改变一个地方命运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凡此种种，休闲、度假、康养是趋势，但可以复制。唯有探险，一枝独秀，高端、大气、上档次。疫情期间，别人叹气，他学本领，练就了攀岩、探险、野外求生的硬功夫。目前，他是天门山、黄龙洞、九天洞，三  一重工等企业的首席教练兼顾问。没有金钢钻，怎揽瓷器活？这才有开发大洞的可能。

       大洞洞中有洞，沟壑纵横，潭滩相连。又有阴河作怪，探洞并不简单。需要缠绳索、系腰带、打卯钉、攀岩壁，戴头盔照灯，顺着阴河岩壳一路践行。时儿，你像一只猴子；时儿，你像一只山羊；时儿，你又变成了＂蜘蛛侠”。这一切都有惊无险。能救他人，当然也能保护自已。有张国强陪伴，一切不能都变成可能，好像你就是超人。

       大洞的景色着实迷人。什么千丘田，一线天，奥特曼，隔人潭，月亮湾，扁蝠寨等像电影一样呈现。据张国强介妱，这洞中的鱼叫＂娃娃鱼＂，因叫声酷似婴儿的哭声而得名；这洞中的鸟叫＂蝙蝠＂，是个睁眼瞎，靠超声波识别方位；这洞中的虾是透明的，能看到五脏六腑。值得一提的是千丘田。钙化的泥沙像泥石流一样从洞顶倾泻而下，形成类似高原的梯田河坝。这坝上梯田有的像蟹，有的虾，有的像犁，有的像月。在水的保养下像贴了一层膜，表面光滑，实则水纹缠身，如丝如篾，若能移出洞外，摆在庭院，简直就是艺术品。

       从大洞出来，我又在张国强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他那古铜色的博古架上摆满了证件、证书和奖杯，有几幅照片是他和外国探险家一起照的，上面有他们的签名和寄语，这些都是张国强的实力和资本。若是过去，把农民和探险救援扯在一起，肯定是个神经病。只有劳动与吃的无关，格局才会打开。正如日本著名作家稻盛和夫所说：＂不走出来，家就是世界;走出来了，世界就是家！＂

      张国强说：＂我是农民，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