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散记

一、赏荷

        时值仲夏，正是荷花开放时节。

      学校有树人湖，绿水漾漾，楼台倒映其中。沿湖，学校园艺种上了水菖蒲、香蒲、芦竹和芦苇等，郁郁葱葱。湖东荷叶田田，高低相就。其他地方荷花也有零星分布。

        既添新景，我和肖老师便去观赏，看着那一片漂在水面和举在空中的荷叶，我高兴地说，＂今年终于不用跑到别处去观赏荷花，甚至错过花开了。＂

        一旬以前，湖中荷花尖角显露，已经零星开放，于是开始盼望着整湖荷花开放的盛景。

       昨天小雨，在学校吃过早饭后，特地绕道去看。想这么多日过去，荷花应开不少吧。果不其然，湖东开放的是白色荷花，虽然不多，但纯洁清新，一尘不染。其他各处的荷花，开了不少，红中透着白，白中透着粉，就象才出浴过的少女的脸。没有开放的，紫红深色，也一一映入眼中。荷花身边，就是那高高低低的荷叶。高举的荷叶中心，是那清亮的白露团，而漂在水面上的大小荷叶上，则散布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微风吹过，荷叶层层翻卷，如碧波荡漾一般，传播开去。

        顺着那翻卷的绿波看去，远处那原来隐在荷叶下的荷花便一一显露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晃，似在向我们轻轻奌头。此情此景，一幅画面不禁闪现在我的眼前：洞房之内，窈窕少女头顶着盖头，静静地等候着。这时，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掀翻了盖头，露出了那张含羞明艳的脸。想到这里，王洛宾《掀起你的盖头来》那轻快的韵律仿佛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奇妙的是，湖对面，恰好有白衣女子，举着伞，正对着那娇颜乍露，亭亭玉立的荷花。

二、说荷

       看到这仲夏荷花开放的美景，不觉顿生感慨，荷花真是天地间少有的灵种啊。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这是李商隐的诗句。其他陆地上开放的凡花，人们主要观赏的是花朵。而水中的荷花呢，一定要花叶并赏。花似红妆，叶似绿裙，红绿相映，静静年芳。清风吹过，花似人面传香，叶似绿裙摆动，又是一首轻妙绝伦的舞曲。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固然，荷花是湖中的白月光，没有了花，只剩下了一片翠绿，了无意趣。然而，绿叶绝不是可有可无之物，没有莲叶那接天的无穷碧，又怎么能衬托出荷花那映日的别样红呢？＂红花虽好，也要绿叶陪衬。＂荷花和莲叶是那样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不仅如此，莲叶和荷花既然同出一根，则具有相同的品性。周敦颐在《爱莲者说》中说，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觉得，不仅仅对荷花适用，对莲叶同样适用。荷花和莲叶本出一家，同为君子。

       周敦颐是宋朝的理学家。在他眼里，只看到了荷花君子一般的品性，却忽略了荷花少女一般的轻韵妙姿。而诗人的心则是敏感而丰富的。刘禹锡则曾经把牡丹、芍药和荷花放在一起比较。他说牡丹国色天香，而芍药妖无骨格，荷花则净而少情。这个评语可以说是相当准确的，同周敦颐的观奌可以说是异曲而同工，不约而同。

       荷花不蔓不枝，也可以是说它同别物毫不牵连，而出于淤泥之外，静立水中，洁则洁矣，拒人千里，不是少情是什么？

       以上说了道学家、诗人对荷花的评价。我们再看一看佛家的观奌。荷花身下的淤泥，可比作滚滚红尘。荷花出于淤泥之外而身带洁香，不就是出离于红尘之外而得大自在么？所以佛家在诸花之中，独重荷花，以它为佛教的象征。

      以上观奌，不能不说都有道理。于我而言，看中的却是荷花和莲叶那种能与淤泥共处，又出离于其外，自持洁香的品性。社会本就是大染缸。滚滚红尘，谁能却之？身处红尘之中，而不失其洁香之真，是通透者，得智慧者，岂一君子所能涵盖？且芸芸大千，又有几人如花？既然莲叶荷花共生，人生若能如莲叶，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三、伴荷

        荷花无情，而人自有情，所以有采莲、思莲之说。

        君不见＂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这是唐王昌龄的《采莲曲》。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那采莲少女恰似荷花一样的清纯可爱，人面和花面两相挥映，最值得珍爱的是那颗清亮无邪的心。

        君不见＂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这是南北朝的《西洲曲》。一个思念情郎的少女，出门去采莲。红莲心，清莲子，是少女那颗苦苦而又热烈的思恋之心。

       君不见＂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这是李白的《折荷有赠》。李白一生自托荷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是有所思的，而且在那遥远的长安。总想着大鹏展翅，一飞冲天，但一生却＂荡漾不成圆＂，只能＂怅望凉风前＂了。谁知道一生豪迈达放的李白，还有着一颗莲花一样清凉的心和细腻缠绵的笔法？

       君不见＂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这是宋代周邦彦《苏暮遮.燎沉香》。他人在帝京，面对面前池中浮在水面的荷钱和浮叶，以及在风中摇晃的举叶，不禁思念起了自己的家乡吴郡，以及轻舟入浦，与荷花相伴的的旧时情景。人如荷叶，久在红尘，何如池中自在？

        我来自北方，从小只是在书本里鹦鹉学舌般诵读《爱莲者说》。后来也像莲花一样红尘中经历了一番而明心见性，也见识了江南荷花的轻妙和清亮。前些年忽生异想，何不把这江南的灵种，搬到自己的老家去。恰好别人送了肖老师一包莲子，便带回家去，让二哥种下，还真的冒了出来。年年花开，年年回乡，花我两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年年花开同赏，不料二哥去春故去，家中荷花少人照顾。今江南花开，家中的荷花不知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