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
董季
初春,在和我病房有一墙之隔的18号病室,住进一位重病号。陪同病人一起来的大队人马个个愁眉紧锁。患者被剃了光头,分辨不出性别,只知道是个年轻人。能看到露出来的头部,有胃管——需要鼻饲,气管切开——病人不能自主呼吸。每天看到出来进去的男男女女或交头接耳,或唉声叹气。因为住的近,所以每天都要碰面。渐渐的,大家由见面点头到说句话、问声好,到聊两句,方才得知病人是个在校大学生、中年男人的女儿,寒假里出了车祸,曾住在icu,如今病情稳定,方才转入慢性病康复医院。
又过了几天,我试探着问病人的父亲,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孩子?他说:当然可以。走进病房,守护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她说话。显然,她神志很清醒,但不回人们的问话,脸上亦无表情。不了解病情如何的我冲她摆了摆手,微笑着说了俩字:“你好”!只见她艰难的挤出个微笑,只见嘴动了动,看着口型是努力的想说“奶奶好”!但是只见嘴动,却听不到出声。我不想再看如此年轻就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撂下一句“如果欢迎,明天我再来看你”。她再次给了我一个笑脸,我就离开了她。
过后,我问她的家人,孩子烦我这个陌生人打扰吗?她姨和她父亲连连摇头,都说没有。再问,孩子的妈妈也和她一起受了伤,只是伤情没有那么严重。第二天,做完了一切值了,我又敲门走进了她的病房。看到她醒着,就说“你好”!她依然如昨,一句“奶奶好”!有口型无声音。
我怕一个久病卧床的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看看她,不敢久留。我问:“再来,你还欢迎吗?”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举起食指和中指再比了个剪刀叉手势,冲我笑了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说:“好吧,明天我还来看你,再见”。她,目送我出屋。
以后,隔三差五的我就走进病房,说上三言两语,就匆匆的离开。转眼数月过去了,到了初夏,她已经除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或借助器械、或在他人的搀扶下,开始蹒跚学步,同时也能含糊不清的和我简单对话了!每每见她走出病房,我都会竖起双手的拇指,予以鼓励。而且逢人就讲:“看我孙女有多棒”!她更是难掩心中的喜悦,赶紧跟上“看我奶奶,更棒”!遇上不知情的新病友会问:“你们是真的祖孙”?她会肯定的点点头说:“当然”。
一天,她又见到我,兴冲冲地说:“同学们来看我,都夸我进步快,我告诉他们,因为我身边有一位正能量奶奶天天都在鼓励我啊”!从此,我这个“正能量奶奶”的绰号就被她叫响了。我也告诉从站起来就始终是笑眯眯的她说:“我也在天天向我的阳光孙女学习啊”!
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我们辞别时她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于是,赶紧扭头,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