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165期 总第726 期


——追忆我的父亲
作者 真 真
主播 文 鹤
记忆中,父亲就是一头拉车的牛,多少年的风雨中,一辈子行走在路上。他的一生,为儿女们树立了榜样,教会我们如何做人。父亲在世时,我们觉得他无所不能,常常淡忘了他;父亲不在了,他成为一种岁月,一个回忆,不管何时何地想起,就忍不住满目泪水。
父亲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是一个苦命之人。1938年父亲出生在永胜县三川坝兴文童家湾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那个时候正是抗战初期,生活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当时因生存艰难,家境贫寒,父亲从未进过一天学堂。据奶奶爷爷辈的人讲,当时社会混乱,经常会有小凉山的土匪出没在村庄附近的山上劫物抢人。父亲在十岁那年的一天,跟着爷爷上山去砍柴,遭遇小凉山下来的一伙土匪,砍柴的村民全部作鸟兽散各自逃命,我父亲因年纪尚小没有经验,被土匪抢走,就这样一去就是九年!知道父亲被抢走的消息,当时奶奶哭晕了过去,几年下来差不多哭瞎了双眼。被抢走的父亲几年没有半点音讯,家里认为肯定已不在人世了。
父亲被抢走后,被那伙土匪带到小凉山给人当奴隶,什么累活重活都得干,稍不留意就被鞭打。他几度逃跑都未成功,每次被抓回去就遭到一顿毒打,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残。父亲肉体挨打的多次伤害通过时间的流逝都基本能自然恢复,但耳朵被打失聪却没有条件医治而留下了后遗症。父亲就这样在土匪窝里当了九年的奴隶娃子,已由一个少年长成了英俊小伙子。听说小凉山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虽然1950年已经解放,但党和政府对当地的管理还一时跟不上,所以一直还是被土匪头子统治着。1956年,小凉山发生了反革命武装叛乱,政府调解放军平息了这次叛乱。1957年的一天,父亲终于出逃成功,找到了当时平叛的解放军部队并得以火线入伍,并直接参加了小凉山的剿匪平叛的战斗。
父亲参加解放军后,受党的教育和培养,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61年小凉山平叛战斗结束后,因父亲当奴隶时被折磨致耳朵失聪,已不适合继续留在部队,便服从组织安排转业到地方,被安置到永胜县武装部工作。直到这时父亲才得以重回故里,凭着儿时的记忆找到家,见到自己的亲人。
父亲共有兄妹五人,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弟一妹。当时大伯已经在昆明铁路局工作,三叔也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剩下的姑姑和小叔年纪尚幼,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加上老人身体又不好,当时大集体农村全凭工分吃饭,父亲因自小远离家乡和亲人,回来后放心不下爷爷奶奶的操劳,就申请从武装部退职回到农村老家,投入到家乡的建设之中,同时肩负起了家中养老扶幼的家庭重任。
那时像父亲一样从部队回乡,积极上进的年轻人很少,父亲就被委以重任,担任了大队的民兵营长,负责民兵的训练工作。当时的民兵基本上是年轻力壮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培养出来的年轻优秀的民兵年年都有多人送往部队服役,其他的随时备战。当时的大队也就是现在的村委会,一个大队有十多个生产队,同时还担任我们本生产队的队长。多年间几次民主选举,父亲都被选举继任,队长就当了十多年。
父亲回乡两年后通过自由恋爱与我的妈妈组建了家庭,养育了三女一男。从我记忆时起,对老人他手里捧着孝顺;对孩子,再苦再累脸上都挂着笑容。记忆中的父亲,总是舍小家,顾大家,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因为父亲的特殊经历,记得我读初中时,多次被我们学校请去各班级讲思想品德教育课。父亲给我们讲他参加平叛时的经历时,声音有些颤抖,会沉默很久,然后看见他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我知道,他那是在怀念牺牲在战斗中的战友。
当时的生产队人多田少,周边沙滩山地空置较多,父亲就带领群众积极开荒,老弱病残的留在队里做轻松点的活计,其他全劳力全部上阵,把村庄各处的山地沙滩改造成了良田、梯田。当时完全是靠人力劳作,父亲总是带头苦干,早上出门干活,人们踏着他的脚印走,傍晚收工回家,他踩着人们的脚印行!在父亲的带领下,开垦出来的田地有近百亩,大大改善了当时全村人多土地少,粮食供不应求的状况。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自然灾害特别严重,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洪灾,每年六月至十月期间的雨季,随时都有山洪爆发,不知何时说来就来,父亲总是很关注这些自然灾害,一有险情就第一个冲出家门,随后母亲叫大姐我俩管好弟妹,也紧随父亲的脚步冲进瓢泼大雨中,两人大声呼喊乡邻,同时吹响号角,招集年轻力壮的民兵带头冲到抢险第一线,抗洪救灾,保护庄稼,救援弱小,这已是当年父亲的家常便饭,手脚随时伤痕累累,这些情景村民群众都有目共睹,深有体会。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大伯在昆明因患重病卧床不起,家中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最小的才半岁,大伯母既要忙上班还要照顾病人和几个孩子,根本顾不过来,是父亲在交通十分不便的情况下,辗转半个月,到昆明把大伯家大的两个孩子接回老家,视如己出抚养了两年多,帮大伯家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那个时候,我们还小,根本体会不到父亲的辛苦,父亲再苦再累,也从来不会在我们面前吭一声。常年忙碌的父亲很少有时间陪伴我们,晚上偶尔有空陪伴我们几兄妹做一回作业,往往坐下没几分钟便鼾声如雷,我们姐弟还认为父亲瞌睡好,坐着都睡得着,当年根本不知道父亲那是实在太累了!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很重视孩子们的成长,一直要求我们兄妹四人要好好读书学习文化,长大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包产到户后,日子有了点起色,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多了,我们也一个个长大外出求学,对土里刨食的农村人来说,学习的费用又成了个问题。父亲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愿离开他的土地,同时还考虑村民一样也能共同做的事,所以必须找一个既能照顾家里的土地庄稼,又可以挣钱供我们上学的事情做,经多方考察,老家的气候和山地适合栽桑树养蚕,于是父亲决定养蚕,同时带动村里的好些人家也养蚕改善生活。其间,父亲都是对乡亲们免费给予指导,毫无保留地交流经验,那时家里常有坐不下的乡邻集中在父亲身边学习养蚕技能。由于有了养蚕的副业,村里有学生外出求学的人家基本也能供养得起了,这样,田地也不荒废,收入也有增加。不说致富,在父亲的带领下,不少村民乡邻家基本达到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水平。因此,父亲不论是集体时代还是包产到户的年月,在村里一直都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带头人。
在父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忙碌中,我们逐个长大成人成家,他却依然忙碌着。生活刚刚才有点起色,父亲可以闲暇一点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也就是1997年6月10日那天,因劳累过度,脑溢血倒下了!这一倒下便再也没有醒来!我的老父亲啊,一生劳苦,从未享过一天清福。他担负着世间最多的痛苦,背负着世间最多的压力,咽下过世间最多的泪水,但他从不叫苦叫累,而是以爱和微笑,一生温暖着我们。他英年早逝,永别我们时,才59岁 。
父亲是我们的年轮,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一生的牵挂和惦念。多年漂泊在外的我每次回家,村里的老少见了都热情地打招呼嘘寒问暖,亲切地问候着家人,那情景就像见了亲人,可就是缺少了我的父亲!父亲的乐观、坚强、正直,父亲的重情重义、热心热肠,父亲的为人处事,父亲的人格魅力,这些都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精神财富!父亲的言行举止教会了我怎样做人,乡亲的重情重义让我懂得了感恩!因为父亲并没有走远,一直都在身我们的身边。
回顾父亲的一生,他是多么的不易啊!在短暂而艰难的人生道路上,他便是那头拉车的老黄牛!
呜呼!吾父!
吾父!千古!
2024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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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曹立萍
作者 真 真
主播 文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