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裂枣”勾引起我对父亲的早年记忆∥邓祝仁教授别开生面寓意非凡佳作欣赏∥中国桂林都市漓江诗书画社微刊总(第173期)
“歪瓜裂枣”勾引起
我对父亲的早年记忆
邓祝仁 文/摄
在下,南方人,没见过长在树上的裂枣,没发言权。但歪瓜,还是可以说一两句的。我见过歪瓜,熟悉歪瓜,比如歪丝瓜、歪黄瓜、歪南瓜、歪苦瓜、歪节瓜、歪茄瓜等歪瓜,也曾摆弄过出过不少歪瓜,从十来岁时看父亲在菜地里从天光忙到煞黑,后来自己回乡种菜,十年经历哟,即当知青的那些岁月,当然,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离开菜园,离开老家,岁月如梭,可有些事如同昨日。如今,垂垂老矣,抚花弄草,悠然茅宅,猛然间又见歪瓜,何也?无论置身何处,父亲的影响都在。昔日的烂谷子不须再提,眼前这两个歪黄瓜,都长自花盆的藤蔓上,不远处,种在花池、花槽的那几株就没有歪瓜结出。花池花槽,土壤肥料明显多一些嘛,排水保水明显好一点嘛。看来,长出歪瓜应该主要是缺乏养料和水分,而不一定是因为阳光太弱、杂草侵扰,更不是什么教科书所言拜环境污染或病虫害所致。
我种瓜从来不用化肥农药,连所谓复合肥也不用的。阳台露台,生长着丝瓜、南瓜、黄瓜、荷包豆等炎夏吊菜。它们沐浴着同一缕阳光,吮吸着同一阵雨露,迎候着同一袭清风,所不同者,生长的位置也。小时候,老师告诫小朋友,“花盆里培养不出万年松”,是有道理的,如今应验了不是?不仅长不大,还出歪瓜了。然而,瓜虽歪,尚可食,味儿不差呢,将歪而细的的那一小节扔掉而已。50多年前当老圃那会,模样俊俏好看的瓜,上市卖掉,所有歪瓜,留下自吃,味儿和长得顺溜的没什么差别,扔掉,多可惜呀。民谚“虫桃烂李,好吃无比”,话虽过些,然不是没有来由的。现代科学似乎是另一种调门,据说,欧洲、日本是一律拒绝“歪瓜裂枣”的,谁叫人家那么文明呢。
瓜儿直溜匀称,长得漂亮有卖相,招人爱倒是确实的。昔日父亲种丝瓜,好大好大一片,望不到头。他特别关怀歪瓜,呵护歪瓜,只要一发现,就会设法把它吊直。父亲会在花蒂上悬吊一件小重物,比如一只旧草鞋之类。周围的菜农说父亲心细,不怕麻烦,不怕辛苦。别人午休了,他一个人踱到瓜地里,猫着腰,在瓜棚下走过来,走过去,东瞅瞅,西望望,抬头寻找瓜棚上被藤蔓、龙须缠住的小丝瓜,每当发现猎物,就小心翼翼地解开紧紧缠绕小丝瓜的藤蔓,剪开一圈又一圈死死缠紧了的细细的龙须,然后轻轻地把小丝瓜吊在棚下,系上适当的重物,三几天,秤钩一样、螺旋一样的小丝瓜就慢慢变直、好看了。
我特别担心嫩嫩的、绿殷殷的小丝瓜会坠断。父亲笑笑说,不会。他告诉我,吊重物的火候把握精准就行,精准的时点,精准的助力,精准的呵护,否则,这些小歪瓜都长不大,或枯萎干瘪,或丑陋无比,不可食用。父亲说,给小歪瓜吊重物最恰当的时机是花儿刚萎缩、落下,露出花蒂,瓜儿小指头般大,这时小心解放它们,在瓜蒂上缠上一定重物就可以了,不出三四天,歪瓜一定变直。如果正在开花和花瓣尚未败谢,那瓜儿太小、太嫩,别说吊重物,连碰不能碰,摸也不能摸,否则瓜会“气死”;也不能太迟,比如瓜已拇指般大就晚了。父亲还说,所有瓜里,只有丝瓜可以这样做,其他如南瓜冬瓜、黄瓜茄瓜等都不行,这些瓜的瓜蒂无法悬吊重物。父亲嘱我,要想减少歪瓜的长出,最妥当的办法是天天检藤,清理、摆正藤蔓龙须,让其各有自己生长的空间与走向,不让它们互相打架、缠绕,成鸟窝。若干年后,我曾联想,种菜如同养花,如同育儿,道理一样,务必细心、悉心,付出一片爱心,对孩子的培养不是这个道理么?
奶奶说,我父亲培植的丝瓜,远近闻名。挑到市场,根根笔直,青翠欲滴,没有歪瓜,价钱比别人高许多。每天清晨,在批发市场,总有采购员等着父亲母亲的到来,他们不在乎高一点的价格。某些性急的菜贩子和单位食堂采购员,有时忍不住跑到菜地里来,见父母亲还没收摘完毕,就等着、等着。父母不喜欢他们这样随性而为,以为破坏了规矩。行行不都有规矩么?
如今,我悠然南山,也如法炮制,在弯弯的丝瓜上悬吊小石子,小石子装在小塑料袋里,悬挂在歪瓜的花蒂上。微风吹着红色的塑料袋,晃过来,摇过去,很耀眼,红绿黄相间,加之彩蝶蜜蜂飞舞,很好看的。真的,这样处置之后,就没有歪丝瓜啦。看着歪瓜一天天变直、长大,那心儿该多甜蜜,那心情该多高兴哟。我觉得父亲就站在我的身边。
顺附:丝瓜——伏天第一瓜;夏季,吃瓜的季节。丝瓜、苦瓜、南瓜、冬瓜、茄瓜、香瓜、西瓜、黄瓜、葫芦瓜、付子瓜……瓜众吃瓜,首推丝瓜。余曰:丝瓜,伏天第一瓜。有棱者叫八棱瓜,无棱者叫丝瓜或水瓜。八棱瓜,肉质细滑,清甜嫩脆,可素炒,可开汤,可搭配肉末、鸡蛋,味道鲜美,天天吃,也不厌。
小时,每当母亲准备炒丝瓜或丝瓜煮汤,我一定抢着刨皮、洗瓜、削瓜,站在趴锅旁,左手握瓜,右手拿刀,一块一块,将丝瓜削入滚开的清水中。瓜削完,汤出锅,撒几颗盐,即成。
李时珍《本草纲目》引《陆川草本》说:丝瓜“生津止渴,解暑除烦。”丝瓜茶也是暑天上佳饮品。如果露台搭瓜棚,在丝瓜棚下乘凉喝茶应是不错的选择。丝瓜一身是宝,做种的老丝瓜取出种子后剩下的瓜络,去掉皮后可作清洗用具,洗碗、洗碟、洗锅、洗钵,特别去污渍、油腻。热爱农活,熟悉农作物的诗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说:“丝瓜涤砚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本草纲目》还说:“丝瓜,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其实,此说不确。前述陆游便是宋代人,其著作早已言及丝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