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拉砖坯
作者:刘汉江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正在上高中,那年暑假,我跟父亲一起去拉砖坯。
我老家向西不远,是村里办的轮窑砖瓦厂。父亲在农闲的时候,会去厂里拉砖坯,挣一些钱贴补家用。
早晨,父亲叫醒我,递给我一顶草帽,说:“趁早凉,我们赶紧走吧……”我跟在父亲后面,一步步向轮窑厂大烟囱的方向走去。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砖瓦厂,当地的劳动力不是很充裕,所以,对于我们的到来,厂里的工段负责人很乐意接受我们。推一个角铁焊成的胶皮大板车交给父亲,让我们到晒场上去拉已经晒干的砖坯。
父亲并不是砖瓦厂的固定工,只是利用农闲时间来做零活。计算工资的方式很简单,每块砖坯一厘钱,装满一车是二百块砖坯,每拉一车工钱两毛。
砖坯就垒在砖瓦厂偌大的晒场上,一溜溜的自南向北,像是一道道墙。我跟着父亲后面,进了砖坯之间的巷道。父亲放稳板车,便一摞摞的捧起砖坯装车,我年龄小,体力单,父亲就叫我一块一块地拿,不一会儿,我们就装完了一整车。晒干的砖坯每块大约五斤多重,一车就是一千多斤,死沉死沉的。父亲双手拉着车把,我就在车后使劲推,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行走十分困难,也很缓慢。父亲在前面埋头拉车,身体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我在车后推车,双腿绷直,每一步都那么吃力,那么费劲。
砖坯拉进了闷热滚烫的窑洞里,我早已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父亲叫我站到窑洞的外面去透透气,他自己开始卸车,将一块块砖坯按照要求码成一垛。一般情况下,拉一车砖坯,从装车到码成垛,约需半个小时,我们从早到晚,一天大约可以拉二十车左右,能挣4块钱上下的工资。
拉砖坯是个超重的体力活,头上烈日炙烤,脚下步步费劲,不一会儿我就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冒烟,父亲就叫我歇一会儿,我就跑到附近的工棚里猛灌一通凉水再接着干。
其实,我父亲比我更累、更苦,只是他不说而已。中途休息的时候,父亲也会跟我唠上几句,说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或者“要想出人头,就在书中求”之类的话,勉励我用心读书,好好学习,将来不用再像他这样干这又苦又累的体力活。
下午,轮窑厂的食堂烟囱里冒出青烟,开始蒸馒头了。父亲放下车子,朝食堂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回来,递给我一只热乎乎的大馒头,我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而父亲在一旁正一摞摞地搬着砖坯装车,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递给他,父亲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你吃吧,我在食堂里吃过了……”
后来我才知道,每只馒头要二毛钱,父亲从来就没有舍得自己吃过一个馒头!
多年以来,我的人生道路也历经磨难,但每当想起当年我和父亲拉砖坯的情景,每当想起我和父亲拉着沉重的车一步步前行的情景,就觉得再苦再累也不算什么,心底便陡升勇气,在我的生命里,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趟不过的河。
父亲的爱如此伟岸、宽厚、深沉,让我时时想起,终生难忘,更是父亲留给我一笔无价的财富。我的好友、作家、诗人高承有一首诗这样写道:在父亲面前 / 常有折断的扁担 / 却没有挑不起的山梁!
我谨以此文献给父亲节,怀念我已故的父亲,愿他老人家在天堂安息……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