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广
2024年农历5月18日,是我敬爱的父亲诞辰110周年纪念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历历往事,又浮现在我的记忆中。记录几件小事,怀念他老人家,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
糊 口
一九六0的冬天,好象特别的寒冷,特别是象我们这些“腹空衣单”的孩子们,尤为感觉刺骨的寒冷。
下午四点多钟,懒散淡淡的太阳,耗尽了本就不多的热能,沉沉西落。10岁的我,带着七岁的大弟弟和三岁小妹妹,(那时小弟弟还没有出生,而20岁的大哥已是部队的一名军官)围在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盆旁,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鸟,等待着爸爸妈妈和姐姐带回吃的。不一会功夫,13岁的姐姐回来了。姐姐是去踩茨菇的,可那块地里不知被人踩了多少遍,哪还有茨菇可踩,姐姐安慰弟弟妹妹们,爸爸妈妈会带吃的回来的。
五点多钟,爸爸妈妈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了,妈妈准备做饭,可家中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爸爸二话没说,脱下棉裤,拿起渔网兜,跳到还结着薄冰的水田里,那刺骨的冰水直淹到大腿。几个来回,就网到了一木桶鱼虾 。挑挑拣拣,淘淘洗洗,煮了一锅。由于没油没盐,实在难吃,但也勉强凑了一顿晚饭。就这样吃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总算熬过了那最困难几年。
我们生产小队只有不到30户人家,人口不到250人,耕地一人只有几分地。生产队只有一头水牛,这是队里最大的一笔财富,交到我父亲的手中使用。
他老人家对牛是既精心饲养,又合理使用。春耕夏种秋收,是用牛最多的季节,是牛最辛苦的时候,当然也是用牛人最辛苦最忙碌的时候。父亲他起早摸黑的奔波在生产队的每一块耕地上。对每一块耕地都精耕细作,深翻土肥,不留边角。耙犂过土地,平整细腻,易插易种,齐整匀称。一直深受社员们的好评。对牛的照料也是最用心的。每天有新鲜的草料,有时还要加拌些熟黄豆,时不时还给牛灌些豆油。夏天夜里将牛放在一个大稀泥塘里休息,使蚊虫叮咬不了,天亮又将牛牵到河里洗刷干净,中午时将牛放在树荫下河里洗澡纳凉。冬季里,牛相对清闲些,在牛房里休息吃料还烤火。我的记忆中,这头老牛一直养的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父亲用牛十几二十年,直到他年岁大了,才卸下这个重担。
那个年代还没有机械化,麦子,稻子收割下来,全部是靠牛拉碌碡碾压下来的。特别是夏天稻子收割下来,运到社场上,每天夜里要整夜碾压(俗称打场)。我们生产队的社场是在一个乱坟岗上平整出来的,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社员都说这儿不干净,有精灵古怪。而父亲每天整夜一人一牛在这场上转圈,也真是够胆大的。一天夜里约二点左右,牛突然不走了,四蹄撑开,两耳竖起,头高高昂起,样子怪吓人的,父亲也被这情况吓得一激灵,立即扬起手中的鞭子,对空一甩,叭叭叭三声爆响,跟着一声高亢的吆喝声,响遍整个村庄,牛这才又走动起来。吆喝声也唤醒了准备夜间翻场社员,大家也陆续来到场上,场上又热闹起来了。这种事我们小孩听了都心中害怕。一夜过来,父亲己十分疲惫,而且整个夏季,父亲都是这样渡过的。当时我们这些小孩是不懂的,当我们长大了,才知道父亲是付出多少的辛劳。
我的父亲,是位普普通通的农民。身材不高但很壮实,沉默寡言但很幽默,勤劳本份但很善良,担当小家但更爱国家。在那个家有劳动力日子就好过年代,还是将18岁的强劳力哥哥送去了部队,后又将18岁我也送去了部队,一人担起了全家的重担。随着弟弟妹妹们的长大帮衬,家中的日子才有所好转。当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时己经36岁了,父亲己是古稀之年的人了,但仍在田里干些农活。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平时喝酒很少,二三小杯。烟也抽的少,一根烟能匀二次抽完。有时我接二佬来城里小住两天,还是急着要回去,丢不开田原生活。父亲常对我们说,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不愁吃不愁穿,儿女们也各有事业,我们很满足,很幸福。不要牵挂我们,做好你们的工作,过好你们的日子。1997年的初冬,假期我在老家看望二佬,父亲身体康健,精神抖擞。家中院子里晒着稻谷,傍晚我帮忙收拾,父亲不让我插手,一人很利索的收拾干净。一个星期后,我接到家中电话,说父亲病倒了。我急忙赶到家中,知道父亲是在地里干活时倒下的,半边身子动不了,话也说不了。我们知道这是脑血栓或脑溢血,放在现在,手术就能恢复。但母亲坚决不让我们去做,並对父亲说:“老爹,这个年龄可以走了,不给子女添负担了,也不去受那个罪了,你安心的去吧”。我们都知道,父亲是听明白了,这也是父亲本人的意愿。就这样父亲不吃不喝,儿女守在他身旁。十月初三这天下午,我让父亲躺在我的怀里,这样他舒服些,我看着父亲静静地,安祥地闭上了眼睛,走完他老人家84年的人生之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的天蹋了,我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