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余自从踏入社会后,历经英语翻译、电台记者、外贸人员等三种职业。横跨铁路、新闻、贸易三个行当。退休后的今天,余细思:此三个行当中,最令我喜欢并难忘的乃是当年干得风生水起的播音员兼采访记者的新闻生涯。今日心血来潮,想重温那一段快乐时光,于是决定:发三篇旧作,回忆一下我与当时英语播音界赫赫有名的几位同事、好友的交往细节。陆陆续续发表,今天发第一篇文章:《将门虎子与名门才女》的第一部分,望读者诸君喜欢。
将门虎子与名门才女
文/龚如仲(Ralph)
我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工作的第三个年头的某一天,英语部主任魏琳突然向大家宣布,她最近招收了两个年轻人,男的叫吴晓镛,是个刚出校门的工农兵大学生;女的叫洪晃,是一位刚从美国学成归来的留学生。小吴的工作是英语编辑,而小洪是即刻就可上岗的播音员。
等到魏琳宣布完毕,大家就纷纷议论起来。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工农兵大学生”大多是未能念完高中便直接进入大学的,人们对他们的学业水平一向不大看好。所以大家心想:“区区一个刚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能够到国际电台英语部来当编辑,此人一定有不凡的家庭背景”。
与此同时,大家对那位名叫洪晃的女孩也同样抱有疑义。因为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不经训练和考察,便可直接上马干播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的先例(就鄙人而言,我以英语播音员的身份被调到国际广播电台后,历经了将近半年的勤学苦练才得以修成正果,开始了我播音员的生涯)。在众人的怀疑、猜测和注视下,这两位年青人不久就正式来电台上班了。
由于彼此间年龄差异不大,两位年青人到英语部后不久便和我成了朋友。晓镛,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眉清目秀,一张娃娃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小伙子夏天一件白衬衫,冬天一身棉大衣,朴实无华而平易近人。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位有点“举止散漫”、做事似乎也有点“漫不经心”的小伙子,但实际上,他是一个极为干练、对工作极有责任心的年轻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晓镛的英文水平之高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他不仅能用英语轻松地完成他的日常工作,而且还时不时地敢于向部里的三位英语老权威提出“挑战”。比如,他会常常就稿件中的用词造句或语法结构与那三位老权威进行“商榷”,而他的意见常常会被权威们所采纳。
还有一点,小伙子心灵手巧,且肯动脑筋。有一回他陪我去采访来华访问的巴西足球球王佩利(PELE)。我是播音员兼采访记者,主角当然是我,而晓镛就充当这次采访的录音、剪辑和编辑。为了尽快将采访节目播出,在我们乘坐的从采访现场回办公室的汽车上,晓镛便开始干起了剪辑工作。搞新闻的人都知道,剪辑是个技术活,通常都由电台技术人员在特定的房间内通过手工加仪器来完成。若要在开得飞快的小汽车内仅靠听力和手感来进行此项工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却亲眼目睹和见识了这位“神奇小子”的本领:仅凭听力和感觉,再加上一把小剪刀、一盘透明胶带,他能在高速飞驶的汽车里把整个录音剪辑得天衣无缝。晓镛的这种超出寻常的技能深深地折服了我。
从后来的接触中,人们才发现,吴晓镛的确出身自高官家庭,其父吴学谦先生在当时的中国政界鼎鼎大名。吴先生在解放前便是中共上海地下党领袖之一。解放后,他先后担任中联部部长和外交部部长职务。再后来,他进入中央政治局,任国务院副总理,还当过政协副主席。据说吴学谦先生极具文才,且英文造诣深厚。晓镛从小受乃父之熏陶,并接受了严格的中英文训练,因此他的英语水平大大高于其它工农兵大学生就在情理之中了。可以说,晓镛是一位真正的“将门虎子”。
晓镛他们来电台几年后,我便调离了电台。晓镛后来与英语部资深编辑老谢的千金熊仲颖小姐相恋(熊小姐的先祖乃是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将、辽东巡抚熊廷弼。熊廷弼镇守辽阳,抵御过后金大汗努尔哈赤所率领的入侵军。熊廷弼与当时的东林党关系密切)。与仲颖小姐完婚前夕,晓镛还特意打电话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遗憾的是当时我正要离京出差,故无法应邀出席。为此,我特意为他们写了一首七律藏头诗(意为“晓镛仲颖、婚姻美满”),并托人在他们大喜之日送到吴府,以示祝贺。我记得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贺晓镛仲颖新婚
晓谕花开并蒂时,镛石合奏五湖知。
仲尼醉酒拒批卷,颖后含德恩赐诗。
婚似珠联家有幸,姻如燕尔乐常思。
美哉良夜君欢喜,满院红烛笑汝痴。
***颖后:即颖妃,巴林氏,清乾隆皇帝爱妃,贤淑多才,深得乾隆宠爱。
诗当然算不上是好诗,但字里行间蕴含的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由于晓镛待人真诚、业务水平超群,没过几年便升任为英语部副主任。遗憾的是,他后来由于特殊原因,最终不得不离开电台。事情起因于1989年6月4日发生的那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件。这件事在中国政坛引起了巨大反响。在此关键时刻,作为国家喉舌的对外广播理当成为政府代言人。然而,头脑过热的吴晓镛却通过国家电台向国外直接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这件事立即震惊了中央最高层。其结果:吴晓镛被开除公职(他是否被捕入狱,我不得而知),从此结束了他的广播事业生涯。后据知情人讲,幸亏他的父亲是吴学谦,一位立场坚定的中共高干,有关当局仅以“此人年轻无知,并非故意反对政府”了结此案。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当年的晓镛现在何处?是依然在中国发展?还是业已移居海外?也不知他和他太太的日子过得如何?但有一点我深信不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管晓镛现在从事何种事业,我相信他一定会是那个行业中的佼佼者。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