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万红星落沼泽
作者:潘启剑
我读初一的时候学会了一首歌。歌词为:
雪皑皑,野茫茫,
高原寒,炊断粮。
红军都是钢铁汉,
千锤百练不怕难。
雪山低头迎远客,
草滩泥潭扎营盘。
风雨侵衣骨更硬,
野菜充饥志越坚。
官兵一致同甘苦,
革命理想高于天!
这首雄壮的英雄赞歌,真实地再现了红军过雪山草地艰苦卓绝,英勇悲壮的战斗生活和为了伟大理想勇于献身的大无畏精神!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悲壮激昂的旋律一直在我心中回响!
每时每刻,她都让我想起,90 年前,长征中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中国工农红军三个方面军,相继走过了一片方圆156000平方公里的茫茫草地。
这片凶险残酷的大草地位于川西高原——四川松潘地区若尔盖县班佑乡。红军在这片沼泽泥潭中跋涉7天7夜,没打过一仗,没响过一枪。但是,壮烈牺牲的人数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不禁反复阅读长征史书,资料明确记载:1935年8月,中央红军走出草地,牺牲6207人;1936年7月,红二方面军走出草地,损失3092人;红四方面军因张国涛搞分裂而三过草地,仅第三次就损失7000人。如加上前两次,牺牲不下2万人!
这些数据令人不寒而栗,让我刻骨铭心,3万身经百战的红军官兵,没开一枪竟將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混沌迷茫的沼泽泥潭之中!
这个惊人的牺牲人数,远远超过了红军长征任何一次惨烈的战役!
为此,我专门查阅了红军长征中几次重大的人员牺牲,分别为:
在湘粤交界处突破第二道封锁线,牺牲9700人;在湖南郴县与宜章之间突破第三道封锁线,牺牲8600人;
战争最惨烈,牺牲人员最多的是湘江战役。疲惫不堪的中央红军与30多万敌军血战五天五夜,两万多红军官兵血染湘江!
之后所经历的一百多次大小战役战斗,每次牺牲人数都没有超过这几次重大的牺牲。
然而,过草地牺牲的红军官兵却超过了与30多万敌军血战五天五夜的湘江战役!
红军在草地上未经一战,未开一枪,牺牲人数如此巨大,这草地上的凶险太惨绝人寰了!
开国大将黄克诚对过草地有过如泣如诉的回忆:
许多身经百战的英雄好汉,在战场上没有倒下去,却倒在草地里默默地死去。在艰难的跋涉中,死亡越来越多,后边的人无需向导,顺着络绎不绝的遗体就可以准确地找到行军路线。
红一方面军收容队一名老红军回忆:“晚上掉队的同志背靠着背休息,第二天早上发现他们的身体完全冰冷僵硬,就以这样的睡姿离开了世界。特别是快走出草地的最后两天,像这样静静地长眠在草地的是成片成堆。”
一个负伤的营级干部为了不耽误大家行军,自己跳进了一条河里就牺牲了!临走前他说:“我再也不要耽误你们,要是再耽误你们,你们也过不去了。”
还有一个战士,牺牲前捏着两块银元在手里,对领导讲:“我就算革命成功了,革命到底了(牺牲了),我就交最后一次党费,两块钱,请你们交给党。”
这片大草地,恶沼泽,简直就是“死亡之海”。
说它是“死亡之海”,是因为这片大草滩茫茫无际,荒无人烟。脚下是野草连天,污水漫野,泥潭遍布,沼泽泥泞,无路可走。
人马通过需要有人在前面撑根棍子先探深浅,脚踩草蔸跳跃前进。每日累死累活也只能走二十来里路程。
那接连不断的污泥潭,全是一张张吞噬生命的血盘大口,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去,越挣扎越下陷,很快就没命!
开始两天没经验,往往是一人掉进泥谭,前来救援的两三人都被攥下去同归于尽!
脚下是魔鬼,头顶上更有魔王。一日之内,天公多次变脸。中午烈日如火,气温达四十度左右,下午狂风暴雨加雷电,晚上气温降到零度,战士们衣单体薄,夜夜冻得发抖。
大草地漫无边际,没有人烟,红军白天跋涉体力耗尽,晚上还无处安身。每晚宿营都分班分组各自找块高出水面的草甸或土堆,几个人背靠背聊天说笑话熬到天亮。如遇大雨,人人都成落汤鸡,根本睡不成觉!
还有一大魔鬼是“饥饿”。若尔盖当年地方贫穷,再加人烟稀少,红军大部队筹粮十分艰难。
进入草地三天后,几乎普遍断粮,全靠野菜,草根和草丛中的杂树皮充饥(大草滩上没有大树)。
野菜,树皮都吃光了,就吃部分官兵裹在身上御寒的牛皮,羊皮。最后,就吃皮鞋和自己身上的皮带。
绝大部分红军将士的身体都被饥饿,疲劳和疾病拖垮了。
“过草地”是红軍两万五千里长征最艰难的历程。有的部队跋涉了四五天,大多数部队都走了七天七夜。
在王平将军的回忆录中,我读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幕。
1935年8月26日,中央红军都走出了草地。负责殿后的红三军团过了班右河北行几十里之后,军团长彭德怀找到十一团政委王平交代,还有一个营没出草地,你带些人返回去接应一下。
王平带上警卫员和一个侦察排返回班右河。他用望远镜观察,发现河对岸的草地边上有一片不大的红柳林。矮小稀疏的红柳树一丛丛,一簇簇的。
红柳丛中,至少有六七百个红军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背靠背坐着在休息。
草滩远方的西边天际,血红血红的夕红斜照过来,把红柳林和战士们照得透亮透亮。
隔着河,他大声喊:“是哪个团的同志们呐,赶快赶路呀!”连喊几声没反应。
他以为太远听不见,便带领随行人员涉水渡过班佑河,在河堤上又对着林子里喊:“同志们,彭军团长让我来接你们了,快起来走吧!”
喊了两声也没回应。他有些生气了,咋睡这么死,如有敌人偷袭不全完蛋嘛!
他跑下河堤,跑到树林里,来到两个背靠背坐着的战士跟前,大喊一声:“起立!”还是没反应。
他伸手一推,这个战士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背靠着的那一个也倒了!
他一楞,用手一摸对方的鼻子,没气了!
他大吃一惊,又推下一对,下一对也先后倒地。再推一对,又是先后倒下!又推又倒,再推再倒……
推着推着,他禁不住心如刀割,双泪俱下,嚎啕大哭:“我的同志们呐,你们都走出草地了呀……”
原来,这七百多个红军战士中午走出草地,抬头一望班佑河对岸有几户牧民人家(当年几户游牧者)!
禁不住喜出望外,经过几天几夜的艰难跋涉,生死较量,终于闯过了鬼门关,终于走出了“死亡之海”,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们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便决定在红柳林里稍作休息,等等看后面还有没有掉队的。等到一起前行。于是,他们整好队列,两人一对背靠背坐在红柳林里,休息养神!
由于连日的饥饿,超负荷的疲劳,生命力本已全被掏空,再加精神一松,便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王平与随行人员都如乱箭穿心,痛苦万分!他们将烈士们按队列一一放平,整整齐齐地排成行。整片红柳林,摆满了烈士的遗体!
这700多名红军,年龄在14岁至18岁之间,上20岁的极少,十六七岁的占大多数。他们,还是一群孩子!
他们从江西出发,在饥寒交迫,强大敌军的围追堵截下,在没日没夜的枪林弹雨中,凭着一个信念,一腔热血拼命奔袭了八个月,经过了血染湘江,经过了四渡赤水,飞渡了大渡河,越过了金沙江,翻过了大雪山,爬出了大草地,却长眠在了草地边沿的班佑河畔!
王平一边伤心地痛哭,一边大喊:“他们还是孩子啊,是一群孩子啊……”
1995年,王平将军接受采访时,依然禁不住老泪纵横!他说:“找到他们时,天正黄昏,殷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就跟血染的一样红!当时,你知道天有多安静吗?偌大的草地,就跟哑了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鸟都不飞,鸟都不叫……”
几十年来,王平将军始终难以忘怀这大悲的一幕,这让他一生心都不得安宁的一幕。
他生前多次嘱咐、要求,要在班佑河畔修建红军烈士纪念碑,以缅怀纪念那些为中国人民的翻身解放付出年轻生命的红军战士。
从读罢王平将军的回忆录,这个故事就扎根在我的心中。
二十年来,这悲壮的一幕一直指引着我人生的航向!让我懂得:做人就得像这些小红軍那样,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就得拼着命为自己的理想信念去奋斗,去拼搏,去献身!为信念而生,为信念而死!
2011年9月,班佑河畔,高高耸立起了“中国工农红軍班佑烈士纪念碑”!
作者简介:
潘启剑,川东大巴山人,1956年生。二十三年军龄,立三等功六次。参加老山轮战,荣立二等战功。服役期间多年从事新闻工作。任《解放军报》特约记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记者数年,连续两年被评选为全国优秀记者。1998年因病从正团职退役回乡。著有报告文学《士兵大森林》,古典文学研究《大唐边塞诗名篇鉴堂》。
现闲居野村,好诗词,作品散见于《寰球经典文学》、《中外诗人》、《上海头条》等。闲人闲心闲笔写闲词,其乐无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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