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小宅院
李清龙
我出身在社会最底层的农家,自然家居窄小,与富贵人家的大宅门不可同日而语。但那小宅院同样是我童年的乐园,虽已离家数十年,小宅院现已无存,但它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魂牵梦绕,挥之不去。
老家位于徐州城西二十五里楚王山西一个小山包上,村名即为小山子。全村人家都在山上建宅,几富家择山坡而居,朝阳的南坡住着大户王家,西坡原为富户张家,后破落将宅院卖给了邻村的刘家,东坡为富户袁家。我家或因落户晚,或因家境不富裕,住在山顶西北角,院门朝东,门口是一整块向上的斜坡石板,石板上端即是山包最高处,山顶南端朝阳处住的是王家。南院是李家姑奶奶汪家的小宅院,门口东偏北住的是另一王家,院门朝南,也面对那斜坡石板,是我家最近的邻居,两家中间有一条北坡下山的路,不远处就是村里的公用水井。我家院北下山的路西是一片各种形状的山石,先人为建房在此釆石,形成塘窝,无人居住。院西山坡上是原张家富户的宅院。
我家院落为方形,因院门朝东,西屋两间为祖屋,我小时祖父已不在,祖母住这里。门开在北间,南间是祖母卧室,一张双人床。我幼时即随祖母居此。北间后墙一张长条桌,靠西一张单人床,姑母未嫁时住这儿。北屋三间,东头两间,父母及我的弟弟妹妹居住,西头一大间,另开门,先是叔父居住,后叔父一家搬出,成了我的居室。北屋前靠东院墙至院门有半间棚屋为灶房。西屋北、北屋西为院中空地,外有院墙围起,为畜禽养殖所在。院内南半部为空地,西边用作露天磨坊,东边是院内莱园,与主院间有一段石墙相隔。院门为木质双扇对开,上面是挡雨的门楼。院门南还有一段石垒东院墙,南院墙即是南院东屋的北山墙和北屋的后墙。西屋南也就是小院的西南角是家庭厕所。
院中最有生命力的是几棵树。西屋门前稍北是一株古槐,树龄祖母亦不知,村里年龄最大的老人都说,他们幼时,老槐树就这个样子。树干苍劲,枝叶繁茂,干枝向三个方向伸展,两枝靠西,一向南一向北斜向上方伸展,另一枝向东横向伸展,几乎覆盖整个北半部院落。天暖的时候,只要不下雨,树下就是天然的灶房和餐厅。西屋北山墙北,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椿树,北屋窗前也有一棵稍小些的椿树,两椿树都有伞状的树顶,高过那株古槐。西屋窗前有一棵石榴树,夏天榴花如火,秋季榴果挂满枝头。磨坊旁还有一株枣树,初秋枣果成熟,为我们兄弟姐妹提供甜甜的美食。
最有生气的是与我们为伴的各类动物,房间的梁上有紫燕的别墅,一开春燕子即来此居住,一住大半年,房门上方专留有燕路,燕子自由出入,燕子一来,既歌且舞,无限欢乐,特别是雏燕初生,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燕爸燕妈采食回来,一片欢腾,给宅院带来喜庆气象。西屋北的高大椿树上,有喜鹊经营的巢室,草房檐下,多有家雀做窝,它们在此生儿育女,快乐生活。经常在院内出没的还有黄鼠狼,有时不避家人,公开活动,虽引起鸡群恐慌,但有家犬呵护,极少成害。家中还生活着赤练蛇,极少与人见面,祖母去世时,我陪父母为祖母守灵,睡在棺旁地上,夜深人静时,我醒来时发現一条赤练蛇,从我不远处爬过,一米多长,拳头粗细。邻家老人称这是家龙,可保家人平安。家中的畜禽,鸡鸣犬吠,羊咩牛吽,也颇有生气,饲养这些畜禽,也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打草放牧,我少时极愿意干。说到院中这些鲜活成员,我少时曾铸一大错,当时不知什么由头,竟攀爬到高大的椿树上,拆除一个喜鹊窝,破坏了人家的家园,逼走了这一家庭,至今深感愧疚,想赎罪也没有机会了。我現在深知,自然界的动植物是人类的好朋友,要尽力呵护,绝不能做损害它们权益的事。
我幼时在院中玩耍嘻戏,上学后,在院里读书写作业。文革中,我辍学在家,除上工干农活还参与小宅院的建设,帮助父亲修缮茅屋,加固院墙,经常挑土垫高院内地面。直到一九六九年冬,我告别老家的小宅院,投身軍旅。
后因山上居住生活多有不便,乡亲们渐次放弃山顶旧宅,在山下平地建起新居。一九七四年我回家探亲,邻居们多已下山居住,我们家仍住旧宅,但父亲也已在山下卜居。一九七六年,我回家结婚,就已住进新居。但老宅始终是我的牵挂,后来每次回家,我总要到老宅地面上转一转,虽然小院已不复存在,我总觉得那里是我的根之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