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是多余的
文/杨浩俊
很长时间以来,去西藏一直是萦绕在我心中的一个梦。无数次我曾想象着那里的蓝天、白云,那一群群穿着红衣匍匐在地的虔诚的朝拜者,竟武断的认为西藏是内地唯一一块没有污染的,有信仰的净土。
列车疾驰在高原上,迎面扑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草原和一座连绵起伏的群山。我的心在欢呼着,我惊讶着青海湖的无际,它是一面镶在草原上的巨大魔镜.它远远的站立在我的面前,任凭列车再怎么卖力也甩不开。我感叹着称为现成文明的神经未梢的格尔木在夜空下面的繁华,我也惊叹着大山下面纵横交错的奔腾不息的河流,它为高原的安静增添了动态,增加了灵气。我也曾远远的望见了零星的身着藏袍朝拜着者,他们匍匐在地的身影,他们与大山、大江融为一体:他们才是这片神奇土地的守护神。我的眼里跳动着新鲜的画面,我的心里滋生着到达的惊喜。
一
初到拉萨我没有传说中的高原反应,没有一点儿的不适。拉萨是藏在茫茫大山中的一顶莫大的藏包。由于山的雄伟,再高的楼也不嫌其高;由于拉萨河的奔流不息,这里的空气甚至有点湿润;天空铅尘不染,那种蓝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云离天那以近,又那么白,纯纯的白,白的让人耀眼。干净明朗,这真的是天空的本色。我都有点怀疑了,半月前的旅游计划在踏上这片大地的此刻全部打乱了!不,我要慢慢的、细细的品味这里的一切。
单说拉萨的城市实际与全国各大城市大同小异。车流滚滚,人来人往,但意识里怎么也抹不去那个有着巍峨壮观的布达拉宫的拉萨。我看见了布达拉宫,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高大建筑,它高卧着,宁静的肃穆的睡在那里,我的首选当然是布达拉宫。
这座始建于七世纪松赞干布时期的宫殿依山而建,稳稳的与山相拥,与自然融为一体。拾级而上,脚下是巨大的石条,旁边是石栏、石条。石头是它的建筑语言。“石不能言最可人”!我想它不只是可人,还有可叹,我仿佛看到了无教身着藏袍的奴隶们长年累月一步一爬的扛着石条登攀修建的身影。的确高达一百一十五米的十三层的建筑会耗费多少旷日持久的劳作!宫殿的布局由寝官、佛殿、灵塔殿、僧舍组成,我想还有许多神密的地方,可谓设计周全、布局合理。走在布宫有些逼仄但又四通八达的通道内,我被蕴藏在这种雄伟之中的神密笼罩着,这里曾走过几乎是历代达赖,班禅这些让藏胞们至今预礼膜拜的人物。大殿走廊的墙壁上画满各种佛像和图案,它们一再营造着这里的辉煌与神秘。不须导游介绍就能看出它斑驳的历史和高超的画艺。每层大殿里都供奉着藏传佛教中的各个佛像,可以说它本身就是一座中国藏传佛教陈列馆。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你所能看到的任何一尊佛像,当然凭常人的想象力你是无法一—列举的。这里的佛尊贵,这种尊贵来自于每尊佛像的金碧辉煌。大殿的每尊我们稍有了解的佛像几乎都是纯金打造。单是七世达赖的等身像就用了四百九十八公斤的纯金,还有镶嵌在宝座周围的上万颗珍珠、玛瑙,可谓珍贵异常。作为集宗教和政治一体的布达拉宫,是宗教的极致,也是权力的巅峰,当然也是奢华的堡垒。突然间我怎么就淡了内心的膜拜,满眼的金,满目的珠光宝气。我的眼神游移在膜拜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白骨,我看到了木然,我仿佛听到他们在说……我想拥有的,这里都有了,我只有膜拜。那个在千年以前曾经跃马扬鞭,不可一世,欲与中原争雄的民族为何突然拜伏在这座古堡前?安然的膜拜,静静的生活,原来他们心中装着这座宫殿。这座宫殿以它无上的荣耀.无边的权力,展示着它的奢华、它头、街面上各种肤色的人相杂着。随着近几年西藏旅游的不断升温,外地游人随处可见,但再的神秘。西方哲人说宗教是愚味人们的麻醉剂。我不知道千年以来匍匐在地的无数信徒它们口中默念的是什么,它们信仰的又是什么?它们就像这雄伟的布达拉宫,干年没变。那本色的山体,坚硬的石条、石块,他们就象这座建筑的本真一样朴实而坚挺。置身神秘中、神秘变得更加神秘。
二
相隔不远的大昭寺人流涌动、香雾缭绕、要说香气之盛全西藏莫出其右。大昭寺是一座隐藏在繁华的八廓街里的一位高士。不张扬,不惹眼。我们甚至找不到它的正门,随着人流(方向一致的人流)漫步在古朴的街多的人也挡不住藏胞们朝拜的步伐,他们很多人虔诚的绕着大昭寺一步一磕头,完全匍匐在地。我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膝盖上绑着护膝,赤着脚,一步一磕头。人群中她旁若无人,仿佛登台表演的舞蹈演员,每个动作都是那么舒展,又是那么有力。人们不约而同的给她让出一条道,她后面跟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大约有六七岁,小小的身子随着她妈妈也在起伏着。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就是信仰。八廓街上,大昭寺旁你随处可见这样的身影。擦身而过的藏胞无不手拿念珠,念念有词。我突然间就感到我是多余的——这里是信仰的天堂。点燃一支烟,突然掐灭---不能亵仰。
排了长队,等了好久,我们才脚挨脚的缓慢的进入到大昭寺。应该说大昭寺的建筑空间是逼仄的,它也把最大的空间留给了佛,留给了他们心中的信仰。被蛹动的人群簇拥着走过一间间房屋,穿过一间间带着铁链的门,我几乎被酥油灯和混杂在人群中的各种味给熏醉了,就这样在人群中移动着。还是形态各异的佛,斑驳豪华的墙。一位藏族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挣扎在人群中,小孩撕心裂肺的哭着.妇女毫不退缩,每室必进,逢佛必拜,每灯必添。室内禁止拍照,我只随着人流蛹动,除了我每个人都口里念着,手里动着,神态凝重,法相庄严,只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终于到达金顶。真正的金顶,纯金打造。湛蓝的有些油滑的天空下,金顶有些刺人眼目。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回味它的富丽堂煌,滚滚的拉萨河从脚下呼啸而过,远处的布宫巍然屹立,这无限的大一再浓缩着你的小,或许唯有信仰才是活着的理由。
三
西藏地域的大无可置疑。汽车奔驰在雅鲁藏布江左岸的山路上,宽阔无边的雅鲁藏布江像一条白色的哈达缠绕着高山、草原,它以最大的宽容收纳着汇入它的条条河流、河岔。山路是狭窄的,狭窄是山路的命,但它又是平坦的、现代的。沥青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旋在山际,是它映醒了大山,延伸着繁华。这样的路是我来西藏之前没能想到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是西藏留给我最现代的印象。这使我们有机会走近藏在西藏最美的眼神——羊湖。
起伏的大山,盘旋的山路,滚滚的雅鲁藏布江,不知道转了多少弯,绕过了几座山,放眼一望一滴眼泪镶嵌在两山之间,羊湖到了。山风有些急促,五千米的海拔有点喘气。羊湖横卧在两山之间,两山的绿衬托出羊湖比天空更加澄澈的蓝。驱车下去,一带碧玉一样的水便呈现在眼前了。宁静,波澜不惊,你决不会看到一丝有扰羊湖平静的面容的微波。那水是那么的蓝,蓝的如一块巨大的大青石一样沉着,那水又是那么的重,仿佛努力的往下压。读过朱自清的《绿》,用来形容羊湖有点儿太油滑了,它就往那儿一卧,一片碧玉,铅华尽去。走近,原来那水是那么的清,清到能直视水底的沙石。掬一口又是那么纯,我想挽起裤管走进它的怀抱,用肌肤体会它的沉静,它的纯洁,旁边的藏胞制止了我。这是西藏人民心中的圣湖。我也看到了在它面前膜拜的人们,虔敬的一步一头。高天碧空,两山相拥,这是上天的眼泪,还是神的眼睛,还是佛菩萨不小心撒落在人间的一颗珍珠?只能去问沿湖朝拜的人们。但我还是从内心深处体会到了它庄产的法相,纤尘不染,任云舒云卷,本色不变;任身边人来人往,它的宁静是在嘲笑我等的浮华吗?我隐约间懂得了藏胞们膜拜它的原因了。
秋天已至,路边的藏民们正在忙着割麦子,没有机器的隆隆声,或许是怕惊扰了圣湖。嚓嚓的割麦声回荡在江边。
我们走进了一户藏民家,严格的说我们是被热情邀清进去的。背着背篓的藏族老大娘,见了我们就露出了没有敌意的笑,她能说简单的汉语。房子依山而建,全部是用石块砌成的。门口放着一架古老的只在电视上见到的织布机,她告诉我们他们穿的衣服大多是自己织的。老人热情的给我们倒满了酥油茶,端上了油果子。她的热情感动了我们,使我们不能拒绝。昏暗的屋子里的正墙上依次挂着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和现在的习主席的像。纯朴、善良、热情、感恩,这些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全在了,我们都被她感染着,出门的时候她还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自家酿的青稞酒。
在周围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速写,不多的几户人家,只要有人的,都是热情的邀请我们,我们也没有拒绝。我知道对真诚的邀请,拒绝是一种不礼貌。我们也都享受到了他们相同的招待,看到了他们墙上相同的内容,藏族人民是最知道感恩的!斯守大山,相忘于江湖。原始、淳朴,全国也只有这里了!名利、欲望在这里几乎遁形。
藏族老大娘那纯朴、善良的笑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
四
日喀则是韩红的故乡,我也是从《日喀则》这首歌当中知道日喀则的。的确,大江环绕,高山相拥,日喀则简直就是西藏的一朵奇葩。然而人们往往因为日喀则的盛名而忽略了曾带给它神奇的位于市中心的扎什伦布寺。
扎什伦布寺是宗喀巴大师的亲传弟子一世达赖根顿珠巴于公元1447年创建。是藏传佛教的六大寺院之一,被称为后藏。
依山而建,建筑风格与布宫略同。见到扎寺,突然发现无论是扎寺还是布宫,我们都很难找到内地建筑所奉行的美学标准,对称呀,回廊呀,一一都对不上号。单从建筑而言它的确体现了藏胞们独特的构想,交通闭塞决定了它的创性。雕刻、绘画精美的纯手工性无不闪现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大殿里面的佛像应有尽有,最招人眼的是十五世班禅大师的灵塔和塑像,金碧辉煌,珠光宝气。深感西藏人民将西藏最美的东西都献给了他们心中的信仰。与布宫相比略现冷清。安静中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更容易接近佛,更容易接近自己的内心。
西藏是佛的世界。有天界的佛,有现实的佛,也有众生心中各自的佛。我一再被这种气氛浸染着,难怪人说去西藏是朝圣去了。置身其中我又说不出我心中的神究竟在哪里,只是觉得心中略显平静罢了。但愿这种平静能够久远。
五
如果不是友人提及,我绝不会想到在拉萨闹市之中还有一处如此的人间仙境---罗布林卡。
罗布林卡意为宝贝园林,为历代达赖的夏宫。18纪中叶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初建,后来历次扩建,至20世纪形成现有规模,是集园林与宫殿为一体的宫廷式园林建筑。
园内枝叶扶疏,绿树成荫,各种花草应有尽有。漫步在幽深的竹林中,你不相信这儿是地处高原。古树参天、曲径通幽,楼台亭榭,错落掩映,仿佛置身在江南的秀山碧水中。
占地36万平方米的庭院中,有大小房尾400余套。宫内金铜造像庄严肃穆,壁画精美绝伦绝无仅有,荟萃了18世纪以来西藏建筑、绘画、造像、雕刻等方面的艺术精华。罗有林卡的建筑明显的具有现代气息,它不是依山而建,选择在盆地的平坦处,墙体虽不是全部用石块砌线,镀金的金顶依然不失庄严。依然是佛的陈设,但每套房屋都以小巧、玲珑为主。室内的家具有明显的现代气息,但每一处都有艺术的熏染,哪怕小到门把手、锁子都不放过。其中在逃的十四世达赖的居室保存依旧,格外引人注目。地毯、沙发尽显当时的奢华,闹市之中的这一去处真是让人赏心悦目!藏人们用他们的宽广的胸怀维系着他们现实的佛。如果说布宫让佛具有了高高在上的庄严,那么罗布林卡的佛有了芸芸众生俗世的一面。但这都是封建社会汉人们的王、皇帝拥有的一切!在这里一应俱全。不由的想起活佛仓央嘉措的几句诗:住在布达拉宫我是西藏最大的王/走在街上/我是世间最美的情朗……原来活佛也是人!罗布林卡告诉了我。
六
拉萨的街面宽阔而整齐。一切似乎都拱伏在布宫下面,街上游人如织,尤其外国人多。当地的人非常热情,当你询问时,他们绝没有一点防备心理,会给你细心的指点。于是漫步街头,你也可以随意的、无所防备的转着、看着。游人居多,其它的或工作的、上班的,步履也很悠闲,让你感到拉萨的生活节奏不是那么快,心情也闲适了很多。很少在市内看到成片的居民小区,六七点以后街上逐渐人多起来,穿皮袄的藏民,穿短裤的小伙、穿裙子的摩登女子、各色人等应有尽有,仿佛这里的穿衣不是季节使然,而是完全出于个性或民族特色。我想走过的人,大多是过客,并非归人。
夜市是很火的。据说拉萨人们早最九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早晨迟,人们的活动主要在夜间。夜市上灯火通明、饮食主要以烤肉为主,味道也最为纯正。夜市的商品主要以玉石、珠子、首饰为主。满街都是,琳琅满目。白天从罗布林卡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蹬三轮车卖首饰、铜器的人,我一眼就看上了一个首饰盒,要价不高,刚付完钱卖东西的人就被城管给赶走了,回去擦亮一看竟是一只贵族用过的的粉盒。我们一致认为拣了一个漏,第二天再去寻的时候,那人已踪影全无,或许这也是缘吧。
八廓街上,我们一个店一个店的寻着自己的喜爱。猛然发现只有在西藏才有真的特产。玛瑙石、蜜蜡、珠子、金银器、佛珠、佛像、唐卡自不必说,雪莲花、藏香、藏红花都是实实在在产于西藏的。欲望牵引着我直到囊中一空才罢手。走了许多地方,没有哪个地方象西藏这样调动起我这样强烈的购买欲。
回了,我拉着满满的箱子上车了,原想是朝圣的,却拉着一箱子物欲。
七
我对面坐着一位身着藏服的藏族老太太,满脸的皱纹,面色很红润。上车的时候肩扛手拽着好大的几个包子,我帮她放到行礼架上,她脸上挤满了憨厚的笑容,大的转经轮一路上不停的转着。她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语,她是从甘南到萨朝拜的,六十二岁了,他的女儿为我们做着简单的翻译,一个莫大的塑料瓶或许是常年泡茶已失去了透明度,我帮她打来一瓶开水,她从脚下拉出一个口袋,掏出一把茶叶,往自己瓶里放了一些,剩下半把她问我要吗,我赶快摇头,老人笑着放到自己的瓶子里。然后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只碗,用粗糙的手沿碗边擦了一遍,倒一碗炒面,不知从哪儿抠出一块酥油放在碗里,倒上水,热悉的用手左搅右搅。不一刻,一碗糌粑就做好了。他左手举着碗,右手不停的在周围人的眼前绕着,那意思是:吃吗?没有一个人吃。大家都用善意眼神或笑脸回绝着,坐在对面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路上炒面、老茶、酥油、还有自家带的牛肉干。她就这么吃着,让着,手里的转经轮转着,路过青海湖的时候她索性站起来走出座位,双手合十的默念了许久。人太多,跪不下去。否则的话她定会磕头,遥拜。突然想起西藏的山水至今保持着原貌,没被破坏、污染,或许也是因为信仰吧!在藏族人民心中,山水,乃至草木都是神圣的。眼前不时有经幡晃动,雪白的哈达在风中迎风招展。藏族人民甚至连他们的肉身也不留,献给了翱翔的苍鹰……
到站了,老太太拎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子消失在幕色中。今晚上她们睡哪儿?我想出门在外的她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是我要担心的。西宁到甘南到她们那座深山还有很长的路,不过心中有佛,有信仰,再长的路也是近的,再大的岁数心也是年轻的。相比而言,在西藏,我们真的是多余的。
作者简介:
杨浩俊,教师,热爱文学、书画。曾获全国散文大赛三等奖,地方小报发表过散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