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文化名人风骨的随笔集
——读刘心武新作《也曾隔窗窥新月》
韩忠树
刘心武是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1942年出生的他今年82岁了。去年3月他的新书《也曾隔窗窥新月》在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发行。我女儿第一时间就给我从网上购买了这本书。
这部随笔集收录了53篇文章,约25万字,刘心武深情地讲述了与巴金、茅盾、冰心、夏衍、林斤澜、汪曾祺、周汝昌、张中行、孙犁、王蒙、陆文夫、宗璞、端木蕼良、王小波、冯牧、从维熙、刘再复、谢晋、郁风、新凤霞、李德伦、孙维世、张权等数十位文化名人和艺术家交往的故事,是对现当代文人群像的一次集中书写,有在虽然只是一两件点点滴滴的小事,但是在展现知识分子经历了岁月尘烟和命运沉浮的风雨之后,仍然素心不移,凝视新月的境界,也记录了时代的激荡与文坛的变迁。在平静如水的文字中蕴藏着一种洗尽铅华,慰籍人心的精魂之美,读了令人感动。本书还附有作者亲绘的十几幅插图和一些珍贵的历史照片,文笔生动,内容翔实,具有史料价值。
刘心武1977年发表的短篇小说《班主任》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被认为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作,也是新时期文学的发韧之作。1984年发表的《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他在担任《人民文学》主编时期,结识了一大批作家和艺术家,与这些文化名人从相识到相知,共同走过许多温情的岁月。他在这部随笔集中讲述的与文坛名宿的故事十分感人,读起来很过瘾。巴金的平易近人、茅盾的惜才爱才、冰心的古道热肠、叶圣陶的认真谦让、林斤澜的率性耿直、汪曾祺的多才多艺、孙犁的淡泊名利、谢晋的荣辱不惊、王小波的潇洒不羁、周汝昌的学术造诣和对后辈的无私提携……在他笔下都有生动的写照。
在《拾花感恩》一文中,刘心武回忆了与茅盾交往的故事。1979年3月刘心武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时,是茅盾先生微笑着把奖状递到他手中。更让他难忘的是同年2月在北京友谊宾馆小礼堂参加人民出版社召开的一个座谈会上,在会议讨论时,出席会议的茅盾问主持会议的严文井,“刘心武在吧?”刘心武站了起来。刘心武说:“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茅盾朝他喷溢而出的目光,充满了鼓励与期待,人一生中得到这般注视的机会是不多的。”后来,他满怀信心地投入長篇小说的创作,长篇小说《钟鼓楼》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是文学前辈的提携,成为他发愤结撰的原动力,使他在文坛上迅速成长起来。
在《一封信引出的回忆与行为写作》一文中,刘心武把与文坛巨匠巴金的交往写得云淡风轻,令人过目不忘。刘心武在北京人民出版社任编辑时,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要创办《十月》杂志,为此特意与资深编辑章钟鄂一起去上海向巴金约稿。巴金一面答应供稿,一面也约刘心武给即将复刊的《上海文学》和《收获》杂志供稿,并语重心长是劝勉刘心武:“编辑工作虽然很忙,但你还是应该把你的小说写作继续下去。”寥寥数语,把一个老作家对青年作家的殷殷关切书写得分外朴实动人。
刘心武在一次清理物品时,发现一个纸箱里保存有12封冰心的来信,最早的一封是1978年写在以蜡烛、玫瑰、文竹叶为图案的一张圣诞卡上,刘心武自绘贺年卡寄给冰心老人是常有的事,除了寄贺年卡外,还经常给冰心老人寄一些书籍和他发表作品的剪报,冰心回信表示感谢并总是给予赞赏和鼓励。当刘心武因为“舌苔事件” 被免去《人民文学》主编职务被挂了起来,冰心给刘心武写信,很关心他妻子和儿子的状态,并告诉刘心武,“只要家庭这个小空间没有乱了方寸,家人间的相濡以沫是得以渡过难关的最有力的支撑。有的人到头来挨不过,就是因为连这个空间也崩溃了。”刘心武读了冰心的信,心潮起伏而无法形容的恒久的感动。
林斤澜是一位年长刘心武19岁的老作家,刘心武写林斤澜就如同写自己的兄长一般,亲切自如,毫无违和感。在《一江春水向东流》一文中,刘心武评价林斤澜是一位充满原则性、独特性的作家。林斤澜对刘心武获奖的短篇小说《班主任》并不很认可,认为“文学性太差,”相反,对于有些评论家评论刘心武的《立体立交桥》时认为调子太灰,林却盛赞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小说了。” 林斤澜不媚俗、不迎合的个性跃然纸上,其“不慕名家、坚持真理”的文学初心尽显知识学人的真品性、真性情。
刘心武对王小波的刻画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蕴深蓄。刘心武读王小波《黄金时代》以后,对王小波的文笔和对人性的揭示深为叹服,他转圈打了一通电话,终于得知了王小波的电话号码,遂打电话邀其见面叙谈。一见面,王小波高挑的身材让他大吃一惊,更让他吃惊的是“论长相他属于长得丑且带凶相的那种”。随着交谈的深入,刘心武慢慢改变了自己原来的看法。“开头,觉得他憨厚;再一会儿,感受到他的睿智和丰富多彩;两怀茶后竞觉得他越看越顺眼”。之后,由顺眼到顺心。他们谈《红楼梦》,聊文坛的那些人那些事,越谈越投机,王小波竞成了他心中最意气相投的谈伴。王小波比刘心武小十岁,两人却有着许多“共同语言”。在双方交谈中,即使与对方有不同的想法时,彼此也都能听得进对方的“不和谐音”,甚至越听越觉得兴趣盎然。一次刘心武约王小波到一家酒店喝酒吃饭,竟然互相“对酌乱侃”到深夜,仍有聊不完的话题,直到餐厅只剩他们二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刘心武写与周汝昌的“忘年交”很是感人。周汝昌是红学大家,刘心武是《红楼梦》的热心读者。两人相差24岁。1992年刘心武在《团结报》的副刊“红楼边角”栏目写一些关于《红楼梦》的文字,周汝昌发现后写信给刘心武,给予表扬和鼓励,一来二去两位“忘年”信友通信20多年,几十封书信。后来周汝昌视力衰弱,一只眼全盲,另一只眼仅存0.01视力,他写文章全靠口述,由女儿记录后再念给他听,他修改后再抄录或打字,定稿后拿去发表。而给刘心武写信却是坚持亲笔书写,写的字往往有核桃那么大,下面一个字甚至覆盖上面的字,或忽左忽右,有时写一封信要耗时一整天。信中多是宝贵的指点,热情的鼓励。对于刘心武这样一位“红学”门外汉,周汝昌将其领进“红学之门”,循循善诱地引导,更无私地提供思路和资料,这种无私的提携后辈,让他永远铭记、感怀。后来刘心武成为《红楼梦》的积极研究者,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开展系列讲座,对《红楼梦》的民间普及起到促进作用。
《也曾隔窗窥新月》这部随笔集,堪称是一部俗世风情画,记录了俗世中的温暖,感知人间的脉脉真情。书写了那些文学大家和艺术名人,如浮雕的群像,镌刻在人们的心中。掩卷长思,他们是时代的缩影。中国文化的繁荣与昌盛就写在他们意蕴深邃的作品里,也写在一代代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的奉献中。

作者简介:韩忠树,国家税务总局黑龙江省税务局退休干部。退休二十多年来,坚持业余写作,撰写散文、随笔、诗歌、游记、文学评论等百余篇,著有《加拿大探亲生活札记》、《暮年走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