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民母亲
范良义
说起母亲,人们一般都会赞扬她善待孩子、会做家务、吃苦耐劳。除此之外,我的母亲还有“不一般”的地方。
母亲开荒造田
我的母亲姓党,是1948年嫁入我们范家的。她同农村的大多数母亲一样,具备勤劳善良、吃苦耐劳的特有本色。在以农为本的时代,母亲就是生产队里最主要的劳动力。我们家所在的生产队(村组)人多地少,粮食产量不足。加之我们家孩子多,劳动力少,挣工分难,分粮食总受限额。
母亲为了解决家庭口粮不足的严重问题,忘了自己是女人还是男人,自己动手开荒造田。在我们住宅的后坡上开挖荒坡地两块,面积有三亩多;在住宅前面的河边上垒石圈地两块,面积一亩还多。
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是母亲的开荒助手。夏天的烈日晒得我们口干肤痛,那些不愿退让的杂草和荆棘,把我们的胳膊和腿多处刺伤,经常留下道道血痕。
年轻的我们,对开荒的意义认识不到位,总想偷懒。母亲知道我们年纪小,也不咋催促。她白天干起活来显得劲头十足,半夜三更却不断的叹息、呻吟。我们听了个个揪心,翻来复去睡不着。她为了鼓励我们的斗志,不知从哪个渠道学来人民领袖那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金言,用来激励我们的意志,振奋我们的精神。她自己还有一句从未入经典的经典,那就是:“在农村只要身子不懒,就饿不死”。根据新开垦土地的地质条件,她分别种植了小麦、玉米、黄豆、谷子、红薯和花生。新土地很壮,玉米棒子个大籽密,金黄金黄的,很少有“稍尖子”。
黄豆角不但稠密,每个角都是鼓腾腾的。过年的时候,我们把黄豆做成豆腐,从春节吃到灯节。红谷子(也称红酒谷)成熟的时候,谷穗短则几寸,长则近尺。它们低着头,弯着腰,红着脸,好像在向主人致敬。大寒时节,母亲用这种谷子做成米酒,家人们过节和招待客人时用一部分,然后封存起来到夏收时饮用。
割麦打麦时又累又渴,母亲把米酒加热让我们喝。喝了之后不渴了,干起活来更来劲了,晕乎乎地感觉不到累。这时候若有邻居前来,母亲也会给他们舀一碗儿。他们特别感激,说:“这酒喝着真美!”
虽然新开发的土地土层薄,粮食产量不高,但弥补了集体分配口粮的严重不足。(后来,农村分田到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些私人开发的土地也被禁止使用了。)那时候,母亲还善于利用房前屋后的“边角地”,种了黄瓜、南瓜、韭菜、油菜、萝卜、豆角。家庭用菜,从来没有花钱购买过,也没有使用过农药。父亲是国家干部,每月的工资很低,常常省吃俭用,节约点钱给生产队交“缺粮款”。但数量不够,长期拖欠。父亲也想多回来参加劳动,每月只有四天假期,忙起来还回不了家,对家里的劳务活总是心有余而力不及。1969年,西峡县派出5000名干部和民工参加焦枝铁路建设(邓县—刁河段),父亲是其中一员。在此期间,家里发生火灾,仅有的三间草房被烧毁。母亲伤心至极,痛哭不止。根据重阳公社的要求,三坪大队的领导号召群众无偿支援,才盖起三间新住房。
生活安定不久,1974年2月,父亲在回家过节的途中患突发病,得不到救治,倒在了人迹罕至的山路上。那个时段我们感觉好像天塌了下来,山河失色,人失魂魄,钟表停摆。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无情现实,连续大哭,几次昏厥,数日沉睡,在亲友们的劝慰下才挺起身来。
从此,母亲一人撑起了我们这个多难的家,一个人肩负起养育七个子女的重任。
母亲心灵手巧
母亲烹调饭菜,色香味俱佳。家人们饭后啧啧称赞,客人们吃了念念不忘,用过餐的乡村干部说“名不虚传”。
她制作的面食品种好多样。擀面条,包包子,蒸馒头,烙锅盔,技术超群。一个面团在她手里能变成“小鸟”、“金鱼”、“小白兔”,像灵动的工艺品,小孩子们特别喜爱。她做的煎饼分外好吃。那时候麦面少,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她才会做。这时候我会很勤快,坐在灶台前一边添柴,一边等着看客人有没有吃剩下的。一旦有,那就快速收入囊中。
“七巧”(七月七)活她很擅长,孩子的衣服她会剪裁缝制;穿的鞋她自制鞋帮,用麻绳纳鞋底,做的格外结实耐用;小孩子肚子上戴的“红兜兜”和脚上穿的“鼻子眼”鞋,她都用五彩丝线绣上了精美的图案。
小孩子穿上花鞋,总是得意地把脚抬起来让别人看,听到了夸奖,便会咧着嘴巴笑。她还会纺花织布,会用龙须草编草鞋,用麦秆织床垫,用荆条编箩头。
母亲助人为乐。
母亲从小在外婆家学会了“小儿科”,会给小孩子治病。左邻右舍,村内村外的小孩子患了头痛、腹痛、感冒发烧之类的疾病,大人们都带着来找她。有时候她还受邀跑到几里外的家庭为小孩子看病。她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扎针、推拿和中草汤药。
说来真神,还没有她治不好的,有几个生命垂危的,几个月大的小孩子,都被她救活了。这些孩子长大后,有的在村子里成家立业,种香菇,搞货运;有的读了大学在城市就业。他们经常谈论起来,都很感激母亲。她为无数孩子治病,无数家长心存感激。有的送来果包子(糕点)之类,有的要给她“小费”,都被她婉言谢绝。她说:“我会这个手艺,做一点也是应该的。你们的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不用谢”。
长期的身心疲惫,使母亲积劳成疾。1993年的冬天,她不幸患了脑栓。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我们姊妹的细心呵护下,她康复的很好。在县城工作的我们都劝她住在县城休息,不要再回重阳三坪老家。但谁也劝说不住,她坚持要回去,帮着我的大哥大嫂种责任田,还要养猪养鸡!
1998年秋她二次犯病,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没能再次挽救她的生命。1999年2月,她离开了我们!1929年5月出生的她,走完了艰苦奋斗的一生,建功立业的一生,杰出农民的一生,功勋女性的一生。
她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七个子女(四男三女),七个子女无一不爱她;她不愿离开自己的孩子,孩子们更不愿失去她!我一直相信是土地神把她接走了。
她一生热爱土地,她是土地的女儿。土地神心疼她太累了,把她保护起来,让她去好好休息。
1948年,19岁的她从淅川县黑马庄村的一个山沟里嫁到西峡县三坪村的山沟里,从党姓家庭来到了范家,为我们范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我们没有保护好她,没有让她享福,深感有愧。
她的一生没有进过学堂,没有进过歌舞厅,没有学过模特走秀,没有打过麻将,更不会吟诗作赋。这些,都不影响她在我们心中的美好形象。她长着一头秀发,两只明亮的大眼睛,一张端庄白皙的脸庞,一副高挑匀称的身材,有一种敢于同命运抗争的坚强意志。高尔基文学作品中的母亲洛芙娜是一名工人,没有文化、受压迫、逆来顺受。
在参加革命斗争的过程中,成长为一名先锋战士。我的母亲党景娥是农民,敢于同饥饿、同贫困做斗争 ,追求理想的生活。而且,在那个时代,她还是农村不多见的素装美女,山村民户的巾帼使者。她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知道不少农业生产谚语,懂得不少农村生活知识。就连“非遗”的西坪民歌,她也能唱出不少段子,而且音质很美,韵深悠长。我认为他就是高素质农民的代表,是中国农民的“明星”。
2020年,三坪村范氏(范仲淹后裔)续修宗谱,我们把母亲的名字和照片印到了宗谱上,让家族后代永远铭记。
作者简介
:范良义,男,西峡县人,退休干部,经济师,新闻和文学爱好者。曾任西峡县新闻协会常务理事、河南省高校秘书集团兼职研究员、河南商报特邀通讯员、西峡县第八届第九届政协委员等职。著有《西峡县集体工业志》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