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蔷薇淹没的家园
雷志远
一天下午,我帮一个老邻居上西坡栽红薯。
沿着崎岖的小路上坡,两旁是花朵凋落的洋槐树、高大的柿树或白杨树,遮天蔽日,树影斑驳。好不容易走上坡顶,又开始下坡。邻居在前我在后,需要不时地拨开路旁的绿蔓和荆棘,小心地往下走。我说:“记着以前这条路还可以,怎么现在成这样了?”邻居说:“这儿早就没人家了,除了放牛很少有人来这儿,自然就成这样了。”路旁的几丛野蔷薇正在盛开,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拐了几个弯,我就看到了两个院落,被洋槐树、野蔷薇花丛和荒草遮掩着。
这是两个土房子组成的院落,各有一座正房和两座厢房,院墙都倒塌了,房子破烂不堪,屋门和窗户还在,屋顶长满了瓦松。北面的那个院落外边,还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核桃树,结了不少核桃。我想起来了,那个院落我还去过,那是三十多年前,我的一个教书的同事的家。那次我和他去他家,他和父母商量订婚的事。他的父亲是一个老教师老党员,建国前就参加了工作,他的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老两口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都去世了。现在他和妻儿都住在县城,把这家园交还给了大自然。南边那个院落是他叔叔的,全家人也早就搬迁到别处了。
我知道这个村子共有十八个自然村,每一处都只有几家人。当时这两家也算是大户富户,正屋都是出檐瓦房,人口也多。据说当初盖房扎根子时,由于坡上缺石头,两家人都曾背着挎篓到处找料姜石,花了好大气力才建成这两个院落。以前该村不通公路,人们的生活基本上是自给自足,除了买生活必需品,很少有人上街,更不用说去县城了。那时这两家人的光景令人羡慕,谁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岁月无常啊!“你看下边那几块地,都是这两家人的,那么好的地却没有人种,多可惜呀!”邻居连声长叹。
本世纪以来,洛栾路开通了,在该村经过。交通方便了,人们反而不在这儿住了。好多人搬到了乡镇或是县城,除了清明节回来上坟,平时很少有人回来,就是回来了也没处落脚了。就像眼前这两个院落,坍塌、破败,快被蔷薇花丛和荒草掩没了。
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大批农民却抛离家园,抛弃肥沃的土地,栖身街镇或城市,却很难融入城市变成城市人。远离故土,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好,由于没有正当职业或一技之长,有的人五、六十岁了还要外出打工养家糊口,回来交房贷和物业费。我和那个同事已经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听说他现在过得也不好。他教书妻子外出打工,生活时常陷入困境。再说这里的小学,学生人数由一百多名下降到二十多名,后来学生基本走光了,学校也撤销了。如果不搬迁到别处,男孩子长大了连媳妇也不容易娶到。有些人是有钱了主动搬迁到乡镇或县城的,多数人是被迫远离故土的。而这些昔日美丽的家园将会慢慢地被岁月所侵蚀、风化,直至了无痕迹,这种情况不知会在多少乡村重现。这时我还想起,在山上一个矿区,许多失去土地的农民搬迁到别处,他们的家园也被荒草掩没。甚至矿区建造的两层华丽的楼房,也由于金矿开尽,人员撤离,变得人去楼空,周围芳草萋萋,成为狐狸或野狼的老窝。
家园,被野蔷薇掩没的家园,渐渐在岁月的风雨中坍塌。乡土,乡情,变成新一代农人的乡愁。田园牧歌不再有,水井炊烟不再有,谁来坚守最后的乡土?谁能回来在这核桃树下的家园中住上一晚?

雷志远,男,河南洛宁人。1968年生,1988年开始发表诗与散文作品,以乡土诗为主,在市级以上报刊举办的全国诗赛中多次获奖,作品入选《大陆青年诗人诗选》《当代青年抒情诗选》《河洛散文百家》《洛阳文学典藏》等。河南省作协会员,乡村中学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