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周长生,笔名天恩,1956年生于西安,1975年在西安郊区下乡插队,1979年回城工作。出身于工人家庭,自幼爱好文学,发表过一些文章、诗歌、散文和小说。曾在《西部教育导刊》,《西安商报——社会周刊》工作过。历经生活风雨,见证时代大变革,目睹祖国从贫穷走向繁荣强盛!
卖红薯的人(短篇小说)
作者:天恩
上午时分,集市上车水马龙,人声鼎腾。“卖红薯哟,香喷喷,热乎乎的,一毛五一斤喽——又甜又面又压饿……”一个又高又脆亮的嗓门在集市上杂乱人群中响起,立刻,许多人被吸引过去。这甜甜的、亲切的声音与红薯那浓烈清香气味结合在一起,使人们产生了一种强烈地的食欲,有些人不由自主砸吧砸吧嘴,动动舌头,咽咽唾沫。尚若再看一眼那打开热气腾腾的大铁桶盖子,上面摆放着一围圈黄澄澄香喷喷的红薯,那就不想走了。四周正围拢着三三两两的老人小孩或是青年男女,那些紫红色可爱的小东西像具有一股魔力,不由你不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掏钱。 不说别的,这卖红薯的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她先让那些一窝蜂涌上来的人按次序排顺,随后又熟练又麻利地给他们称好算好钱,便笑盈盈对顾客说上一两句风趣和善的玩笑话。顾客们各自怀着愉快的心情拿着吃着离去。 “她大嫂,唉,上了年纪的人真是没有用了,眼花耳聋,牙齿都快掉光啦。如今,日子宽泛了,只说能够吃上好的,可这牙口不争气,啥都咬不动,嘴馋也没用。唉——不怕你说俺没出息,吃了一辈子饭,到现在还是顶爱吃这东西。”一个老汉张着皱巴巴的嘴,笑得只露着几颗稀疏灰黄的老牙,对这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说道。
“老哥呀,你可得节制点吃啊,胃受不了,嘴馋也不行,少来点吧。”
“对对,前个儿甜甜他爸给我买的那个什么糕……你看我这记性。噢,叫香酥糕,那么好的东西,只吃了几块就受不了,满肚子的反酸。唉,消化不了,难受的不行,一晚上都睡不好觉。要是我年轻时……”
“唉,你这老头啰哩啰嗦啰嗦个啥,还买不买啊?”一个穿制服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干部摸样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 老汉生气地瞪了制服一眼,没搭理他。红薯大嫂只是亲热地把东西放在老汉手里说:“大哥,到那边茶亭阴凉地儿歇歇吧,给,这是找你的钱。”
“这东西多钱一斤?”制服明知故问地说。
“一毛五一斤。”大嫂平淡地说。
“呵,这么贵?熟东西,里边有那么多水分?”制服眼里射出审视的光。
“若没有水分,那还是红薯吗?你是想吃红薯干吗?”
制服脸上尴尬的笑了笑,刻薄地用眼睛找寻着什么。“你有执照吗?不能随便摆摊。”
“怎么,要检查吗?我有合法手续,管理局交过税。”说着,红薯大嫂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本本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看清,这是集市,不是路边。嫌贵?周瑜打黄盖——自便。不卖你就走,少说那些叫人生气的话。”大嫂轻蔑地看着他。
“哎哎,我又没说什么,随便问问嘛。”他见后边人都对他瞟来不满的眼神,怕一会下不了台,便赔笑地小声说:“怪我刚才冒犯,不要生气。这是给别人捎的,检些好的吧,要十斤,十斤!”他以为这句话会引起老板惊喜。
红薯大嫂没吭气,咕咚咚不予理睬地快速拾了大半袋子,根本不顾大小好歹。那人眨巴着眼睛直发愣,诧异的张着嘴想说什么,但看着主家板着脸与群众那不满的眼光,也觉得自己刚才话不好,理亏,就没敢再多说一句。 “他嫂子,你今天怎么也大意了?给,这是多找的五分钱。买卖人也不容易,每一分钱都是一滴血,一滴汗挣来的啊。”豁牙老汉又折了回来,笑哈哈地说。
“喔——,你看,别人一打岔,我也糊涂了。谢谢你了,老哥。”
“别说外话,你们起早贪黑,就是一分钱,我老汉也不能多要。你快忙吧,俺走了。”老人乐呵呵地告辞了。
干部摸样的人装好了红薯,掏出钱递给大嫂。红薯大嫂接过钱,稍一停顿,然后定着脸说:“还少一分钱呢?”那人一愣,不屑的撇嘴说道:“对不起,没零的。你看,这是张十块的。你不嫌麻烦就找钱吧?”边说边扬起了票子在大嫂脸前晃了几晃,鄙夷的神情中带着嘲讽。
“拿来,我找!”红薯大嫂一把抓了过来,脸色铁板一块,与刚才对大家的亲热和善完全判若两人。
“值得吗?你不会为了一分钱……”制服睁着异常尴尬难看的眼问,眼皮在神经质的抽搐。
“这?……算啦算啦,我还有事,不和你计较,你找吧。”制服无可奈何地苦笑了。在人们的眼光中,他的汗水从鼻尖上、脸上渗了出来。他掏出手帕,慌慌张张擦了擦脸,接过那找回的九块九毛九分钱,转身走了。在他的身后传来小孩们的口哨声和一片鞭笞声。
下午,人们渐渐稀少了,卖红薯的大嫂注意到,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好长时间在旁边站着,默默把小手指噙在嘴里,她眼巴巴地望着红薯上冒出的热气,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小姑娘的裤褂已经很旧了,还有很多补丁。红薯大嫂慈爱地拉过小姑娘,从铁桶上面拿出一个红薯,递给她,抚摸着她那几根黄毛说:“饿了是不是,吃吧!奶奶送给你的。”
小姑娘没有接,疑虑地皱着小眉毛说:“你不给我要钱吗?”
“不要!”红薯大嫂爱怜地瞧着这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塞在她的小手里。
“啊,真是个机灵的孩子。”红薯大嫂称赞道,“那个叔叔不好,应该给他要。你穿这么破,家里一定很困难,没钱给你买新的吧?”大嫂不由问。
“妈妈没有钱,爸爸生病死了。妈妈也病了,叫我出来玩。”
“啊……”
“可怜的孩子!”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红薯大嫂的鼻子,她一把抱住小姑娘,眼圈湿润起来,“好孩子,可怜的孩子。”
“奶奶,你别哭。街上的老主任和居委会大叔说了,他们会帮助的,等妈妈病好了,就让妈妈去工作。能挣钱,我就有新衣服了。”小姑娘稚嫩的奶腔里有几分恳求和安慰。
红薯大嫂擦了擦眼睛,拿出把梳子给小姑娘梳了梳杂乱的黄毛,又从铁桶里边拿出个又大又好的红薯,用纸包了包,递给小姑娘说,“拿回去吧,奶奶要走了。”
“我不要,奶奶,刚刚你都给都过了,不能再拿了。”小姑娘翘着小嘴说。
“快拿上,回去给你妈妈吃。”
小姑娘懂事地点点头,笑了笑,“谢谢奶奶!”她捧起红薯跑了,不时还回过头来感激的看着买红薯奶奶。
直到那幼小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人流中,红薯大嫂眯缝的眼才放心的收回来。她拍打着身上灰尘,想着今天所遇到的这些事,宽慰地笑了。